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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兩位公子,這邊走。”
江楓微微頷首,跟在引路的小廝後邊,後邊跟著明顯還沒睡醒的江洋——一大早把人叫醒就因為歐陽小姐今天有心情賞花——原本江楓是不想去的,但據小廝說歐陽小姐點名要見見江楓,於是江楓就很鬱悶的穿好行頭順便把還幸福地做夢的江洋拽起來了。
“啊……”江洋進來後園以後感歎道:“禦劍山莊好有錢啊……”
“別亂跑,小心迷路。”江楓瞧了一眼四下張望的江洋挪揄道。
江洋還處在起床氣沒發出來的狀態,撇撇嘴沒說話。小廝還算聰明,打笑著說:“不會不會,以後江少爺想去哪,小的給帶路。啊到了就在前邊。”
湖心當中空架著一座小亭,江楓二人朝亭子走去。小廝亭子不遠處停下來,既方便聽候差遣又不影響主人談話。
“啊,江兄來了。”不遠的湖心小亭中有人叫道。
江楓抬頭,看見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女子,一頭的烏絲用青色絲帶紮成一個馬尾吊在腦後,一身淺綠色長衫,倒是有幾分男孩子的感覺。
“江兄。”女子身後站出一人,一襲白衣,烏黑的頭發挽成發髻,垂下來的部分剛好及肩,劍眉斜插如鬢,一雙眼黑得發亮,像幽深的潭叫人看不到底,他腰上掛著塊長條狀的紫玉,形狀倒是有幾分龍的樣子。
江楓一驚,麵前的男子有著一張精神的麵孔,連帶著陽光般的表情,帶著震懾人心的笑容,擁有誰也遮蓋不了的鋒芒,誰也抹煞不了的桀驁,是那種教人從心底裏想要相交的人啊。
心中有個地方輕輕泛起一絲漣漪。
這個人,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邊啊……
“這是我們禦劍山莊少莊主——歐陽卓。”小廝見江楓隻是盯著少爺看便狗腿地介紹。
“我是歐陽卉。”剛剛的女子急急自我介紹。
“舍妹還小不懂規矩,江兄莫怪。”歐陽卓看到江楓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笑了笑,又看見江楓身後的江洋說:“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江洋了,歡迎歡迎。”
“還有人?”歐陽卉這才瞥了一眼江洋。
江洋衝著歐陽卉揚起一個大大的誠摯笑臉,說出的話卻是完全沒有溫度:“又不是我想來的。”
這山莊中還沒有誰敢這樣嗆著這位小姐,歐陽卉正要發火,就聽江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就回去啊!”江洋回頭,看見一人,這人和歐陽卓一樣,也是一身白衣,隻是頭發就那樣鬆散地垂在腰間,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個浪子形象。
剛想再說些什麼,歐陽卓卻開口帶著責備的口吻喚他:“荀!”
荀回頭看了一眼歐陽卓,又掃了一眼江洋,果真沒再說什麼,轉過身將手裏拿著幾張寫滿字的宣紙,放在亭子裏的桌上便退到歐陽卓身後。
“切~”江洋再回頭麵向歐陽卓:“你的書童好跩啊!”
歐陽卓嘴角挑起嘴角,回頭仔細看了看那白衣男子——這禦劍山莊的二公子歐陽荀——怎麼看也不像書童吧……
歐陽卉皺著眉看著江洋,正要開口時,一旁的荀上前將其攔住,轉過頭,狹長的眼微微眯著盯著江洋,嘴揭起不還好意的笑——小子咱們梁子結上了。
“我們寫了幾幅字,江兄看看吧……”歐陽卓轉移話題。
“江兄弟怎麼看?”歐陽卓順勢拿過桌上那張寫滿字的宣紙,問。
“好飄逸的字體”江楓歎道。
“這麼個xing的字兒,誰寫的啊?”江洋是一點書法都不懂的人,飄逸的草書在她眼裏和鬼畫符沒有兩樣,歐陽卉見狀嘴角挑起一絲嘲諷的笑。
“那不是有落款麼”歐陽卉道。
“歐陽……苟?”
“什麼狗!那念荀!!!”‘書童’一愣,就差張牙舞爪了。
“他以前就總把荀子念成苟子的。”江楓歎氣——和從小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優等生江楓不同,江洋從小就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學生,雖然後來上了大學學了考古專業,但她掛科掛的還是很愁人的。
“什麼啊,連簽名都那麼亂,誰看得清!!”江洋狡辯。
“看不清的隻有你吧!”歐陽卉冷哼著說。
“以為我想看啊?”
“江洋你住口!”身邊江楓的發飆,才叫江洋不甘願的閉嘴。
“不想看可以走了,沒人請你在這!”歐陽荀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在眼前囂張,而此時他很自然的把江洋看成了個自私囂張還不懂裝懂的小子。
“!”好!我走!!
看見江洋真的轉身離去,江楓先反應過來,隻是這次江洋貌似真的生氣了,無視江楓的喊聲徑直走了出去。亭子裏的五個人都有點尷尬,歐陽卉有點茫然地看了看荀,而這個罪魁禍首卻是完全不以為然少爺樣,歐陽卓歎了口無奈的氣回頭喚亭外不遠的小廝,叫他跟上江洋免得出什麼亂子。
五個人在湖心小亭中談詩論畫,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幸好後來莊主的侍從趕來找江楓,說是有個馬上要出任務叫趕緊回去準備,告別了歐陽家的三個人,江楓回到風霄閣卻沒見江洋的影子,想了想有那個小廝跟著也就沒太在意,一切打點好了以後就出了山莊做任務去了。
江楓走了以後江洋就一直很無聊,接著傳來西梁戰場上北疆潰敗的消息,緊接著大批的難民湧入劍寮城。
這日,歐陽家再次放糧,為了防止哄搶,歐陽卓帶著荀跟去維持秩序,江洋無聊就也跟了去。
果然是好多的災民呢,江洋心裏歎著,臉上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歐陽荀瞟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排隊領糧食的災民身上。就這時候,一個人從小巷的拐角衝出來重重地撞在歐陽荀身上。家丁一擁而上,抓住了這個人。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臉和渾身的衣裳都髒的不成樣子,被四五個家丁抓住按在地上,嘴裏大叫著饒命道歉之類的話。
歐陽荀揚了揚眉毛,他是什麼人,山莊的少主功夫在不濟也不會被人摸了錢袋還不知道,這少年小聰明耍到他身上了真是不隻死活。
“小子,乖乖自己拿出來。”歐陽荀淡淡的說。
“爺您饒了我吧我真不適意撞您的。”那少年聲音裏是十足的無辜。若不是知道真相還真是被他唬住了。
“你,搜出了就歸你了。”歐陽荀叫了一個家丁,一指那少年。家丁當下會意,果然將那錢袋從少年懷裏搜了出來。
“臭小子,主意都打到歐陽家來了,活膩了你!”家丁按住要甩開他們逃跑的少年,罵罵咧咧的要動手。
“算了。”歐陽卓攔住家丁,擺擺手示意將少年放走。
江洋看了歐陽卓一眼,奔著被家丁推搡著離開的少年而去。半晌,又回到山莊。看了一眼門口的歐陽卓,笑笑語意不明地說:“你的書童還真厲害啊。”
第二天,歐陽荀出門查看城裏的情況。這天劍寮城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對歐陽家當然的不過是多了幾道景致,可是對劍寮城裏那些窮苦人來說可就是路有凍死骨了。看著落雪歐陽荀想,這幾天盡管山莊不斷發放幹糧給窮人,可是麵對災民的基數,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然後他看見了江洋。江洋就這樣跪坐在那個凍死的身邊,那人正是昨天摸了自己錢袋的少年,少年的身上裹著江洋的狐皮外套,從背後,歐陽荀看不見江洋的臉,隻看見他的背影微微顫抖,歐陽荀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憑直覺討厭一個人,什麼人都會有值得人欣賞的一麵啊。玩世不恭著麵對世界冷漠如歐陽荀也被這樣一雙微微顫抖的肩背感動了。
歐陽荀走過去,想說點什麼,手碰到江洋肩膀的時候,江洋一個轉身推開了他。
“不過是個錢袋而已,你缺這點東西麼!”江洋的聲音在顫抖,眼睛比平常亮得多,似乎什麼東西要湧出來了。
歐陽荀先是不解,待回頭看見地上少年屍體上的傷痕便知道江洋是想歪什麼了,其實照平常的歐陽荀,恐怕是要轉身就走,誤會就誤會了,可這二十多年也沒今天這般在乎過,心像被什麼抓緊似的難受。
“不是我……”居然解釋了……
“當然不是。你哪敢忤逆了你家少爺的意思。”江洋變臉一樣的平靜下來,臉上已經是與平常無二的笑容,依舊像一道叫人向往的陽光般溫暖,看著他轉身離開,留下的話隨著雪花飛舞在歐陽荀耳畔:“可歐陽家會揣摩聖意的狗又不是一條兩條……”
後來幾天,歐陽卓嚴辦了幾個仗勢欺人的惡奴。
自上次的事情以後江洋就一直呆在風霄閣,過了一個月後連小廝都覺著無聊了,便領著江洋四處轉轉,轉來轉去就到了他上次吟詩相會的亭子那兒,這時候剛過完年,山莊的亭子遊廊上都掛著燈籠,四周隱隱綽綽的綠樹叢,眼前湖麵上沒有半個腳印的一層清雪,這樣的景致叫江洋看得愣住了心神。
“喂!你!”身後有跋扈的聲音破壞了美景,身旁的小廝拽了拽他的衣袖,江洋眼底閃過一絲遺憾,還是慢慢轉過身,眼前的人果然是那日的歐陽卉。
“你擋住我的視線了。”歐陽卉顯然也是到這賞雪的,誰知叫江洋先占了好地方。
“還不滾開!惹了卉小姐叫你好看!”歐陽卉身後有跟著附和的惡奴。
“卉小姐別急,小的這就走。”小廝回了歐陽卉,拉拉江洋。
本來江洋是要走開的,可是聽見歐陽卉身後惡奴的話心裏就不爽了——這點倒是和歐陽荀有點相似。
見江洋沒有要走的意思,歐陽卉生氣了,“別把自己看高了,你也不過是歐陽家養的幾條會叫的狗崽子罷了!”到底是二夫人的女兒,對那套尖酸刻薄的說辭到是學了個十有八九。
“狗崽子罵誰?”江洋笑笑反問。
“狗崽子罵你!”
“哦。”四周響起丫頭小廝們竊竊的笑聲。
“你……”歐陽卉再怎麼說也是禦劍山莊莊主的女兒,這莊子裏就算有人不待見她最多也就是繞著走罷了。有誰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忤逆這位大小姐?歐陽卉頓時氣急敗壞,伸手照著江洋的臉就是一巴掌。
當然像江洋這種生長在新中國紅旗下的二十一世紀現代人是不可能老老實實呆在那等駐打的,伸出手來就要攔住歐陽卉的手,可是有件事情大家可能忘了,從小長在禦劍山莊的歐陽卉和她那兩個哥哥一樣,都是練過功夫的……
於是江洋本來攔出去的手反而被歐陽卉抓在手裏,隻見歐陽卉反手一用力扣住了江洋的腕口,虛晃身形繞到江洋身側,接著就勢抬腳,照著江洋的側膝踢了下去。
歐陽卉原是想,這樣一來江洋就會跪倒在地,本來嘛,不過是要給他點厲害瞧瞧,稍稍教訓一下就行了。但是歐陽卉忘了,剛剛他們爭吵的時候,江洋是站在池塘邊上的。歐陽卉這幾招下去,正好是叫江洋朝著池塘的方向摔出去了。
是時正月,池塘水麵上結了一層冰,但因為之前天氣還暖,冰都是豎碴的。北方有俗話說寧走橫碴一寸,不走豎碴一尺,就說這豎碴的冰麵是最不結實的,看著很厚的冰一腳下去就完全塌陷了。
江洋剛落到冰麵上,眾人就聽見嘩啦一聲水響。再看去,池塘上空留一個冰洞,冰碴上還有一絲絲紅色印記,冰洞裏水花翻騰著,哪還有江洋的影子。
“呦。今天怎麼這麼熱鬧啊?都在這幹什麼呢?”歐陽卓正帶著歐陽荀從外邊回來,看著池塘邊上傻乎乎的一群人,打趣道。
“那個……”歐陽卉一看兩個哥哥,剛才的囂張盡頭完全沒有了,指著池塘發呆。
“江少爺他落水了……”一旁的小廝衝出來說明。
“好好的怎麼會……”這邊歐陽卓的話沒說完,身旁的歐陽荀已經反應過來,跳下池塘。
“愣著幹什麼!”歐陽卓指揮道:“去破冰!!”
一句話驚醒所有人,是了,水下的人怎麼也砸不開上麵的冰層,若是找不到出口,恐怕連荀少爺都要溺死水下。當然,對岸上的人來說,破冰就是非常簡單的事情,而對水裏的人來說,既然冰都沒了浮上了就容易多了。
江洋醒來的時候覺著沒在自己的房間裏。朝桌上看去,已經點上蠟燭了。記憶終結在落下池塘的那一刻,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醒了?”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耳熟。
江洋打個哆嗦,身體還沒從冰下的冷水裏緩過神來,緊了緊身上的被子,才抬頭看過去,看清來人後,江洋眼神一冷隨即笑道:“是你啊,小書童,謝謝啊。”
門口的人正是歐陽荀,可惜啊,風liu倜儻一表人才的禦劍山莊二少爺居然一再被江洋誤認成書童。
歐陽荀挑挑眉朝江洋走去,嘴上浮現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坐在江洋的身邊,歐陽荀開口了:“我救了你,你要怎樣報答我?以身相許吧?”
“啥??”江洋抬頭,這人看不出我現在是男的麼?
不出所料,床上的家夥露出驚訝的眼神,一雙好看的鳳眼瞪得跟個杏仁似的,嘴裏至少能塞下個雞蛋了,看著抱著被子縮到床腳去的江洋,歐陽荀差點笑出來,捉弄的心情忽起,歐陽荀湊得更近,“還裝?在水下的時候就發覺你是女的了,要不是我幫你掩護,你在山莊就沒有秘密了。”
“你……你你……”看著平常牙尖嘴利的江洋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歐陽荀忍笑忍的快出內傷了。就在這時候,江洋仿佛注意到了什麼,忽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右手抓起歐陽荀腰側的長劍,張牙舞爪的刺過去。
江洋本來不會什麼功夫,但史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爆發中的江洋也可以說是勢不可擋,而且事出突然,把歐陽荀也嚇了一跳,根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於是隻有急急跳下床去躲避著。
“怎麼了怎麼了?”門口又有人進來,是個女子的聲音,江洋根本沒心思去看誰來了,還是橫豎一頓猛劈。
“我怎麼知道,剛才還好好的……”歐陽荀聽見聲音就見了救星似的逃出門口去了。
歐陽荀走後,門口的人才慢慢走進來。江洋抬頭看去,來人居然是那天自己離開小亭後在後園見到的那個姓江的女子。
“江姨……”江洋扁扁嘴,一臉的委屈相。
“洋兒這是怎麼了?”江氏急急到了江洋近前,翻看她受傷的左手——這孩子還真是不消停,上次是走失在後園裏叫自己碰見了送回去,這次又是逆著了歐陽卉被打下水。不過也多虧卉小姐的功夫還是不到家,不然江洋的左手就真廢了。
“他他他……這衣服……他還說……我我……”
江氏愣了愣,隨即明白了江洋委屈的原因。歐陽荀的xing子,江氏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那小子就看不得別人囂張,剛才在屋裏肯定逗了她幾句。江洋從池塘上來,衣服都透了,一睜眼又是荀在屋裏,又聽荀說知道身份什麼的,她肯定以為剛才給她換衣服的是荀吧。
“小腦袋瓜子裏你都想什麼呢?荀兒要是敢,我第一個收拾他。”江氏都給氣樂了:“我房裏的丫頭給你換衣裳的時候知道的,我也叮囑過她不要亂說了。”
聽江氏這樣說,江洋臉上委屈的神色才不那麼明顯了,隨著江氏回到床上躺好,又像意識到了什麼,她抬頭問道:“那個人,不是書童吧?”
“那是我兒子,”江氏拍了一下江洋的頭,眼裏是無比的寵溺,“荀兒。”
歐陽荀?!少莊主?!
見江洋又不說什麼了,江氏笑著給江洋蓋好被子,手指滑過江洋臉上被冰碴磕破的地方,道:“今天就別回去了,可能是凍著了,你現在有些發熱,江兄弟又出任務去了,你今天留這陪著我吧。”
江洋的嗓子沙啞,眼睛也有些睜不開了,總覺得鼻子好像也酸酸的,在記憶的深處,也有個人這樣對待自己,這樣的微笑,這樣的懷抱……這個女人……有媽媽的感覺……
“江姨,你好像我媽啊。”
“哦?”江氏笑道:“你母親也是嘍?”
“我都記不清我爸媽的樣子了,好像是五六歲的時候他們就不在了,他們都不要我了,我真的恨他們……”生意失敗就自殺嗎?我家有傭人每天下午打掃,他們大概是想傭人發現後就會報警,誰料到那天傭人請假,當然那個請假的電話他們是不可能接到的,而那天是我第一次測驗得滿分,受表揚所以晚回家,結果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本來就是他們不要我了,知道他們不在了我都不覺得傷心……
“江姨……”感覺到江氏的懷抱,江洋的鼻音更重了。試圖忘掉的記憶一點一滴地重回腦海,一切如鏡頭回楓叫人感同身受。
“我想他們……”哼哼唧唧的說了很多東西,隻記得江氏的手總在一下一下地拍在自己身上,然後自己就真的睡著了,像兒時一樣的熟睡。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都過了中午,醒來以後感覺清爽許多,剛穿戴利索江氏就進來了。
“看樣子好多了,自己感覺怎麼樣?”江氏笑問道。
“嗯”江洋也笑:“江姨照顧的好,我就好的快唄。”
領著江洋到了內廳,一桌的飯菜都已經擺好了,桌前已經坐了個人,就是昨天惹得江洋發飆的“書童少爺”——歐陽荀。
看見江洋,歐陽荀縮縮脖子——江氏邊往門口走邊暗笑:自小就插科打諢無賴慣了的這個玩世不恭的少爺兒子終於碰見在乎的人兒了。
“卉小姐那你要怎麼辦?”見江洋平靜地坐在桌前,歐陽荀鬆了口氣,才開口問道。
“什麼怎麼辦?”江洋也不抬頭,便答道:“怎麼,我還要去磕頭認錯啊?”
“看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這時候又不明白了?”江氏端了兩碗茶進來,歐陽荀看了,急忙過去要接過,江氏搖了搖頭,示意荀坐著就好,轉身將其中一碗遞給江洋。
“怎麼了?”江洋一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接過江氏端過的茶,抬眼問道。
“卉小姐是二夫人的女兒,平日裏就是那樣一個xing子,這十八年來除了莊主都沒有人對她說個不字,今天你這樣頂撞她,以後她還不得記恨你?”江氏把另一碗茶放在歐陽荀手邊的桌上,再回身拍拍江洋的頭,又說道:“縱使她再不對,她那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在這莊子裏的不過都是歐陽家的下人罷了。”
“誰是下人啊!”江洋可算是聽明白了,“我們可是應聘進來的!!”看著江氏和歐陽荀不解的臉,江洋忽然意識到古代和現代思想上的代溝,這下連解釋的心情都沒了,右手重重地把那碗茶放在茶幾上,還熱著的茶水濺了出來,江洋被燙了一下,縮回手來。
“唉……”江氏歎了口氣,走近了些去看看她的手,又瞧著她臉上的傷,輕輕歎氣道:“這樣的xing子怎麼呆的長遠……”
江洋說:“那又怎麼樣?我姐和我都是自由的人,誰也擋不了我們的路,大不了到時候我們浪跡天涯去,哼哼,品凍頂烏龍,看大漠孤煙,跟我姐一起仗劍走天下!”
“就你?”歐陽荀撇了一眼江洋,“你那點身手怕是連劍也不會用吧?還仗劍走天下呢。”
“你管我!”江洋瞪了歐陽荀一眼,又抬頭笑盈盈地對正幫她擦藥的江氏說:“江姨,您人真好……”
對方卻隱隱露出落寞的神情,而後江氏自嘲地笑道:“誰說的?這莊子裏邊再找不出比我名聲更差的人了呢……”
“娘……”歐陽荀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不見。
“我說的!”對上江氏的眼眸,江洋臉上的認真一閃而過,轉而一笑,又說:“再說了,這莊子裏沒幾個好人,理他們放的屁做什麼?”
江氏一愣,繼而忍不住笑起來,江氏更是笑得有眼淚流下眼角,“對對……咳咳……洋兒說的好極了……”
對麵坐著的歐陽荀眼裏也有什麼融化了。
五
古道、西風、隻差了一匹瘦馬。
江楓勒了韁繩慢慢調轉馬頭。朝落日的方向看去。餘暉的光芒刺痛了眼,於是閉上雙目,可眼前還透著一片血紅。
江湖。這就是所謂的江湖。今天哪個大宅被血洗然後雞犬不留。明天等著誰誰來報仇。明明該做警察的人,現在卻成了背負命案的凶手。
低頭愣愣地看著自己被霞光映得發紅的手,江楓嘴揭起一絲苦笑——自從父母生意失敗自殺後,那種沒有家的無助感就一直圍繞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樣樣都做到最好,就算沒人敢欺負她,可是歧視還是無處不在。那些戴著同情麵具的虛偽家夥,高高在上地施舍著憐憫不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優越。江楓一直希望擺脫這樣的境況,希望一切重新開始。可不管是希翼許願禱告祈求,不管怎樣的搬家換學校,這種情況一直不斷重複如影隨形。所以當確定穿越時候沒有任何慌張,因為終於夢想成真。
可是真的重新開始了,江楓才發覺自己依舊不是自由的,自己依舊在別人畫好的線路上行進,甚至更加的殘酷、更加沒有選擇。
看了看手中剛剛從鴿腳取下的剛剛傳到的新任務,江楓的眉毛皺了又皺,自己什麼時候已經成了歐陽家忠誠的殺手?為什麼來著?隻是為了能站在那個挺拔的身影身邊麼?
兩年了,一直在外麵不停的任務,每次都是完美地完成,每次回去都能看見歐陽卓眼裏的期許和信任。這次也不能叫他失望啊……還沒由得江楓多想,那個紙條中應該出現被狙擊的人出現了。
忽然猶豫了……
該不該下手?
十六乘的馬車。目標就在裏邊。
忽然間,一隊人馬殺到,瞬間鮮血浸染周圍土地,喊殺聲,驚慌失措的叫聲。
江楓愣了愣,還有另一對在此狙擊的人馬?
馬驚了,瘋了一樣的向前衝去。不管那對人馬是誰派來的,他們的任務基本上是完成了,因為驚馬狂奔的方向是懸崖。
車體在衝出崖頂的時候就開始分崩離析。那隊人馬中有人站在崖頂向下看了一眼,下方的雲海中某一處的雲打著旋開開合合,看樣子是什麼東西落下去了。於是那些人如來時一般悄悄撤離。
江楓這才長長籲了口氣,幸好懸崖下有這麼個不太明顯的小小的突起,若不是有這麼這個小平台一樣的地方,就是想救人也無能為力呢。
“是你?”江楓回頭好好觀察這個倒黴目標的時候才發現,這位居然是熟人——剛到這個時空時能成功逃脫多虧了這個人——就是曾經被江楓劫持的那個男人。
“你是……”對方好像並沒有認出男裝版的江楓——果然是這樣,古代人還真是……單純啊。
不過,認不出來更好。
“路過而已,路見不平。”江楓淡淡解釋道。
“江楓”
“……”江楓一驚,對方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江楓驚訝的表情,那人竟是笑了笑,說:“兩年前我聽你那個同伴是這麼叫你的。”
認出來了?!
“又見到你了啊。”那人像是在感歎什麼,然後低下頭,問道:“你也……知道我是誰麼?”
江楓無語,想起了那天那人領口裏的金邊,點了點頭。雖然表麵上還是和平時無二的淡漠,可心中卻是泛起軒然大波——這人是皇帝的話,那歐陽家的人怎麼還敢……還敢……
不過又想到剛進山莊那日,宴會上各路英雄討論國事時,對這位皇上好像都是很……憤怒的……而且在這出任務的兩年裏自己也不停聽到關於這位皇上的傳言……
……聖上無道,逆天而行,天怒人怨……
“據說你可是個昏君啊。”江楓終於還是決定挑明了說,反正自己的任務是殺他,現在救了他已經是恩惠了。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直接的說出來,愣了幾秒後,那人笑道:“昏君……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先帝留了這樣一個爛攤子……”
“你是皇帝,天下都在你手裏,你能救這天下蒼生。”江楓生好火,坐在火堆旁邊淡淡地說。
“我還以為你是我的救贖。”男人說,江楓又是一驚,回過頭仔細看去,那男人其實不過二十幾歲,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吧,應該叫做少年才合適。
“那天你將我劫走,或者直接殺了我,我都沒話說的。”少年盯著江楓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瘋狂。
“幹嘛不做個好皇帝?”江楓用手中的樹枝挑挑火苗,然後扔進火堆。
“母後自小就教我的帝王之道我哪裏敢忘。”可是後來真的成了皇帝,卻發覺一切都和我準備的不一樣……
“我不是不去做,隻是有些東西我……無能為力……”那少年的眼裏蒙上了一層霧一樣的東西,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是不甘,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甘心凝聚成的恨意深深的縈繞在周圍。
“鵬鳶展翅淩九霄,且笑蒼穹空浩渺。祥龍在天布雨露,騰身移步天下小……”江楓麵對著眼前的皇帝,悠悠然的就將這首詩吟了出來。感受到對方驚訝的目光江楓又開口道:“是我以前讀到的。大概那個寫下這首詩的人和你有相同的境遇吧,他年少時的心比天高,覺得天下之大就是要來幹一番事業的,誰想到後來卻是明白了,這個世界是多麼的暗潮洶湧,到最後不要說建功立業,就是保住自己的一襲之地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時候我看了,一直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個朝廷裏容不下所有有才華的人。為什麼原本都是想好的,最後卻是那樣的一個玉石俱焚的結果。”
“是啊,為什麼呢。”少年皇帝仰麵躺在冰冷的地麵上,眼睛茫然地望著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