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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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冷雲意外的是,這個房間布置得可以說是相當精致的,甚至是稱得上是清雅的了。那些家具並不是時髦的樣式,是那種七八十年代的老古董了,又是一色的深咖啡色,更顯得陳舊而陰沉沉的了。顯然,這些東西本是屬於房東的,並不是羅紅這種女人所有的。但是,家具擺放的位置卻是錯落有致,頗具匠心的,房間裏的一切地方都打掃得份外的幹淨,連桌椅上的那些繁複的紋路都是纖塵不染的。另外,房中除了該有的生活用品以外最多的竟然是書了,有中外名著、唐詩宋詞、人物傳記……在書桌上,窗台邊還放著一盆枝葉秀美的文竹和正在盛開著的蘭花,這一點青翠的亮綠映襯著那一排排的書籍令人有走入書齋的錯覺,而不是身處在案發現場。
這個房間的確不怎麼像是案發現場,那個羅紅就更加不像是個死屍了。她身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裙,平躺在淡綠色的床單上,顯得十分的悅目。猶如冷雲曾經看過的一幅《仕女春睡圖》裏的景象一般,這個羅紅此時也就像是睡著了似的,實在不能讓人想到她的生命早已經消亡了。
羅紅的長相不能說得上是很漂亮卻自有一股特別的韻味。她的臉略有一點清瘦,鼻子微翹,嘴唇很薄,皮膚十分白皙,那緊閉著的雙眼也不會太大的。這是一張細巧而文雅的臉龐,亦是一張典型的江南女性的麵容。而且,在她的渾身上下都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清秀氣息,讓人一望即知她並非是普通的出身。
如此一個洗盡鉛華的女人,如此一個充盈著書香的地方,是無法讓冷雲聯想到三陪女、夜總會之類的。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某種好感,甚至是懷有一種奇怪的憐憫之情了。當老劉在搬動羅紅做屍檢時,他竟然有了一些不忍了,轉過了頭去。
看著小王拉開衣櫃,呈現在大家眼前的幾乎全部是白色的衣物,而且款式都相當的保守而優雅,毫無風塵氣息,這又令冷雲很是意外了。
冷雲走到書桌前,隨手翻了翻那幾本詩詞選集。他發現每一本書都已經極舊的樣子了,很多句子都劃著標記,可以看出它們的主人是很認真的研究過它們的,冷雲正看著一本《人間詞話》時,一頁白色的便簽紙從書中飄落了下來,潦草但又不失娟秀地寫著幾行句子。
“如煙如夢,多愁多病,寂寞青燈誰問?傷心半世落紅身,更那堪,淒涼舊恨?”
這會是羅紅寫的嗎?冷雲有一點懷疑。他雖然不是很懂得詩詞,但也知道這些句子是非常清雅的,是這個三陪女郎寫得出的?再讀了一次,他被那種古典的韻味深深地打動了,並感染到了那字裏行間的無限淒涼與無奈。忽然,冷雲瞥見紙的背麵有一個小小的簽名:“白曉荼.”再一翻看其他的書,他這才發現每一本書的扉頁的右下方都有這樣三個字:白曉荼.
白曉荼是誰?這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與死者又是什麼關係呢?冷雲迷惑不解了,不禁思索起來。
“書生!”大楊叫著冷雲的外號。“你來看看這是什麼玩意兒?”
大楊遞過來一張質地很好的白色印著暗花的信紙,那上麵隻有一行字:
“開到荼蘼花事了。”
這又是一句古詩!而這字跡與那些簽名的字跡是出自同一手筆的,無須置疑,這是那個白曉荼所寫的了.但,羅紅的房間怎麼會有這麼多這個叫作“白曉荼”的印記呢?冷雲有些糊塗了。
“這是在床頭發現的,可能就是遺書吧。”大楊分析著說.“有這樣難懂的超短遺書,真是少見。”
“‘開到荼蘼花事了,開到荼蘼花白事了……”冷雲喃喃地重複著,竭力琢磨這其間的寓意。
“荼蘼呀!”房東劉嫂不知幾時擠了進來,插嘴道:“窗外就是啦!”
大家都向窗外望過去,果然就看見一架很像是薔薇類的植物,枝繁葉茂的攀在竹架子上,並盛開著十幾朵純白色的花兒,引得幾隻蝴蝶留戀不去,在花間上下飛舞著,非常的好看.
“是羅紅種的嗎?”冷雲問.
“不是的,這是我們以前就種下了的,”劉嫂提供線索似的,“但她一來就十分地喜歡這花兒,自從住在這裏起就由她來照顧了,澆水呀,施肥呀的挺勤快,還經常有事沒事的對著花發呆,更奇怪的是常常半夜三更不睡覺,立在這花架子底下念念有詞的,嚇得人要命呢!”
冷雲又打量了一下這株叫作荼蘼的植物,並沒有看出它有什麼神秘古怪的地方來。但是他可以確定一點了,那就是這荼蘼花對於死者本人必定是有著某種特殊意義的。
猛然間,他想起了那個名字――――白曉荼!腦中不由得靈光一閃,有幾分明白過來了。看起來,白曉荼才是這個女人的真實姓名了,而“羅紅”不過隻是個假名罷了,
他的猜測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這時,負責搜查的小王在書桌的最後一個抽屜裏發現了一個小木匣子。這是一個樟木匣子,散發著一股古舊的氣息,仿佛那裏麵隱藏著許許多多過往的秘密似的。
打開匣子,卻使大家有些失望了.這個看起來很神秘的東西並不是什麼臆想中的潘多拉魔盒,裏麵不過是一些女人的小物件而已:一隻雕花的小木梳,幾個式樣陳舊的發夾,兩三頁吉他曲譜……零零碎碎的,這根本就證明不了什麼,頂多是讓人對死者過去的生活產生一點遐思.
唯一有一點價值的,是被那些東西壓在最底下的一個身份證。那是一張由江蘇省南京市簽發的證件,日期是十年前的,而上麵的名字正是:白曉荼。照片上卻又正是那個躺在床上的羅紅!照片上,那女孩長發垂肩,清純秀氣,隻有十七八歲的模樣,年輕得令人憐惜。但是,還是讓人毫不費力就與眼前這個女人等同起來,“羅紅”雖然已經沒有了當年那個“白曉荼”的純潔味道了,但她的蒼桑並沒有完全遮掩住那股江南的清麗。
“她果然叫白曉荼。”冷雲看了一眼羅紅,不!應該說是白曉荼才對。他覺得這樣一個女子就應該有這麼的名字,而不是叫作羅紅那個普通的名字的。
“啊!”拿著身份證的小王忽然大發現地叫了起來。“今天!不就是她二十八歲的生日嗎?”
果然,身份證上赫然印著“一九七二年五月九日”的字樣.而,今天不正是五月九日嗎?不偏不的,就是這個白曉荼的生日!是巧合?還是……一時之間,這些並不如何感性的男人們臉上也不禁有了些動容。
另一邊,法醫老劉也得出了初步鑒定的結果。“可以確定死者是服用大量的安眠藥自殺身亡,死亡的時間大致是淩晨兩點半到三點之間,而且,死者還是有吸毒的跡象的。”
白曉荼是自殺身亡並不出冷雲的意料.沒有任何搏鬥跡象的現場,床頭櫃上空空如也的安眠藥瓶以及死者平靜從容的樣子都能夠讓人得出這個結論的。但是,白曉荼竟然是一個白粉女卻令他大吃了一驚,因為不知從幾時開始,這個女人已經給他留下了“書香”的印象了,她怎麼可能和吸毒聯想到一起呢?
“我也太莫名其妙了點嘛!”冷雲自嘲地搖了搖頭。
恰在此時,那個白曉荼再一次觸動了冷雲的神經。
小王突然叫住了劉嫂,遞給她一個大信封,“這個————是給你的。”
“房租?!”劉嫂打開一看,不由得驚呼,““怎麼可能?”
“是她先準備好了的。”小王指了指羅紅。
信封套上寫著“留交劉嫂(房租)“幾個字,的確是死者的筆跡。
“這個你就留下吧,既然說明了是給你的,我們就不能作為證據拿走了。”
“謝謝!謝謝!”劉嫂一連聲地說。
這對於她而言實在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她拿著房租,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似的。隻是她的道謝是該對小王呢,還是該謝那個已死的房客。。
冷雲歎了一口氣,心裏百感交集。
“哎,這女人還真是……”老劉話沒有說完,表情很是複雜。
其他的人也多少有一些被這種行為裏所包含的不凡感動了,一時之間都默然無語,想到了一些什麼。隻有大楊沒心沒肺地嚷著::“好啦!收工了,收工了,我還得去接兒子放學呢!”
於是,大家開始了收尾工作。這並不困難,因為案子本身不具備什麼複雜性,死者的東西也並不多,該取證的就取證,該封存的就封存。不大一會兒功夫,一切工作就已經完成了。
死者不是本地人,又並無親屬可以聯絡。按照慣例她的遺體就隻有先暫時存放到殯儀館去保存了,否則這樣的天氣是無法放到聯係上家屬的,冷雲沒有去幫忙抬動白曉荼,他站在一邊看著大楊和老劉像是在搬某種東西似的把她從床上抬了下來,不僅有幾分憐憫,心底還有一點涼颼颼的感覺,來時的那一腔興奮不知為什麼就蕩然無存了。
就在快要出小院的門時,忽然不知從哪裏刮來了一陣大風,蓋著白曉荼屍體的那條白色被單被掀了起來,她那張蒼白而寧靜的臉赫然就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中,竟很有些詭異的味道,還沒等人們回過味來,又是一陣大風,吹得院中的草木簌簌作響,有幾朵荼蘼花被吹離了枝頭,無巧不巧地,有一朵花兒飄落在白曉荼的胸前,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一支無形的手刻意要如此安排似的,圍觀的人都被這一頗有幾分怪異的巧合震住了,帶著一些迷信的敬畏靜了下來,就連大咧咧的大楊也忘了叫嚷,張著嘴沒出聲了。
白被單被重新蓋上,,但那一朵荼蘼花還是靜靜地躺在白曉荼的身上,沒有誰去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