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頭頂整齊排列著白熾燈管。
    慘白的燈光下，整齊地排列著，我們。
    大概每個人都會經曆的高中生活，窗外碳素墨水迅速暈染過一般的天空，窗內年近中年的數學老師用近乎催眠絮語的聲音講解著初等函數。
    一黑板的X，Y……稍微有些頭疼。
    我握著自動筆，伏案奮鬥。
    和同樣奮鬥著的同桌不同，黑色的鉛筆芯在有著假到不行的木紋的課桌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嗯……也算不上是什麼藝術，無非是大眼睛，尖尖臉的漫畫少年少女。
    或掩麵，或仰頭，或哭泣，或微笑……停格在一個平麵上，靜靜地，一直一直保持著我所給予的姿態。
    莫名覺得，這些鉛筆線條，有些可憐。
    “啪——”
    鉛筆芯毫無預兆地在一片陰影籠罩過來時，清脆而果斷地斷掉。
    抬起頭，數學老師那張接近中年，稍微有些娘氣的臉，空氣頓時變得有些逼仄。
    燈光被他的頭遮擋住，眼睛前麵的眼睛卻有些詭異地泛著光：
    “夜瀾蒼，給我站到走廊上去！”
    “嘖……”有些無奈地撓著後腦，隨著椅子向後拖動而在地麵上劃出的一聲有些尖銳的聲音，慢慢向教室門走去。
    走出教室之前，目光落在了剛結束的月考結果上。
    不大的打印紙上，一張粗糙的表格，大概中間的位子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數學那一欄，下麵一個紅色的圈，圈裏是一個小一點，長一點的另一個圈。
    貳。
    百無聊賴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腳下被打掃得發亮的地磚，倒影出自己有些模糊的麵容。
    ┼
    “啊哈——”聽到下課鈴之後，我如釋重負般地伸了個懶腰。
    傷腦筋地看了看滿桌畫了鉛筆稿的B3打印紙、歌詞以及基本厚重的詩集，——右邊桌角，稍微露出一本《人間失格》的邊角。
    “啊列，好亂。”彎起眼睛無所謂地笑了笑，隨意扒拉出一塊地方，準備趴下睡覺。
    被藏在什物下的鉛筆線條顯現出來。
    少年和少女們的臉。
    或掩麵，或仰頭，或哭泣，或微笑……停格在一個平麵上，靜靜地，一直一直保持著我所給予的姿態。
    一個永遠凝望著遠方的姿態。
    一個永遠想要遠遠逃開的姿態。
    如果不想要麵對，那麼，掩麵遮住雙眼不就好了嗎？
    如果不敢去麵對，那麼，仰頭看著天空不就好了嗎？
    如果無力去麵對，那麼，假裝懦弱哭泣不就好了嗎？
    如果，如果都成真了，那麼，掩藏悲傷，微笑不就好了？
    叁。
    討厭入秋以後的天空。
    高遠得讓人不知所措，蔚藍得病態刺眼。
    高高地伸出手，一片慘淡的陽光被剪碎，蒙在我臉上，就像蒙在逝者臉上的白色方巾。
    腳邊的黑貓悠然地“喵——”了一聲，然後步調優雅地走進了不遠處日漸枯敗的薔薇叢。
    暗色調的枝藤，夾雜了一朵晚開的，碩大的鮮紅薔薇。
    乍眼看，像是無數枯枝上豁然裂開的傷口，翻滾著腐爛。
    肆。
    桌上滿滿的資料和空白試卷。
    黑板上也滿滿地寫著“今日作業”，各色長串粉筆字末尾還不忘加上“晚自習下課交！！！”。
    漫不經心地鋪開一張潔白的試卷，瞬間被上麵的阿拉伯閃瞎了眼——完全無從下筆。
    順手拿起桌膛裏平日用來摘抄的本子，翻開來。
    暗綠色的封麵，幾個枯葉一樣顏色的蟲眼般，又像是灼燒紙張的痕跡般的印記。
    就像是被禁錮在這象牙塔裏的青春歲月，模糊了青蔥的顏色，剩下了星星點點的蟲眼。
    然後，烈焰有預謀般的衝進這些星星點點，最後成了一撮兒灰。
    伍。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會不會死掉？
    會的……吧。
    ┼
    人類是不是注定了不能飛翔？
    窗格子外撲棱棱地飛過一點黑影，然後落了我滿眼了灰蒙。
    被鋁合金圈成大塊的世界，似乎已經與我斷絕了聯係，成了玻璃那頭隻能觀賞的標本。
    校園在郊區。
    玻璃的另一頭卻理所當然般地佇立著高聳的樓盤。
    “訥。”我偏過頭問正在奮筆疾書的同桌道：“從那裏跳下來，會不會死？”
    同桌頭也沒抬：“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朱紅色筆直的電梯公寓像自動筆芯一樣冰冷地站在遠遠的天央，像是負罪的巨塔，囚押著什麼看不見的向往。
    錯落有致的悲鳴，求救般的悶響，仿佛從地心深處傳來。
    一闋卑微的挽歌。
    陸。
    鳥兒的絕症是畏高。
    人類的絕症是自縛。
    束縛了雙翼，將自己捆綁。
    活在金玉的牢籠，卻再也不能飛翔。
    所以……我要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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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市高中生日前跳樓自殺，具體原因警方依然在調查中。”
    畫麵切換到一個表情有些呆滯，架著一副厚厚眼鏡的高中生模樣的男生臉上：“他自殺前幾天問我從那裏跳下來會不會死。那個時候我就應該注意到他有些不對勁的。”
    “他啊……人蠻好的，不過感覺不好接近，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平日裏就覺得他蠻陰鬱的，不愛和別人交流。”
    “雖然老是笑著，可是感覺總是很悲傷。”
    …………
    ……
    地心深處，低低傳出了一絲悲鳴。
    ——救……救我……救救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