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個頭來算，季晨最多算是中等偏上，長的也屬於清秀那一類，而羅素卻長了個十足的娃娃臉，哪怕他動手揍人的時候再凶狠，往那裏一站還是像鄰家的弟弟。事實上，羅素確實比季晨要小幾個月。
    所以，哪怕此刻羅素再怎麼生氣，再怎麼努力表現出憤怒的樣子，也毫無半點威懾力可言。尤其是那雙眼睛裏對自己的關心，從來就沒有變過。
    季晨偏過頭歎氣，冷戰兩年，卻這麼輕易就被打破了。
    “放開我吧，我們好好說話。”季晨軟軟的聲音說著，而羅素顯然沒有料想到這一點，下意識就放了手，重新在床邊站好。
    “靠！”看著季晨左臉一大塊淤青，羅素下意識就出聲。
    扶正眼鏡，重新看向羅素，季晨才覺得這碎掉的眼鏡礙事起來，忽略掉這小小的不愉快，季晨看著羅素，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話是我要問你的！”羅素立刻大聲吼回去。
    “生病了，所以在醫院。”
    “堂堂季氏的大少爺，生病居然躺在這樣三流的小診所？！還有你臉上的傷根本就是被人打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
    “羅，別問了。”
    羅素不說話了，就算是兩年過去，這家夥的嘴巴還是一樣的硬，尤其是他喊自己“羅”的時候。
    陰晴不定地看了季晨一會兒，羅素終於是放棄追問，在這裏被打，多半是西十四的人幹的，回頭找人查一下也可以的。
    “我知道你媽媽的事情了。”
    季晨詫異地睜大眼睛，這事情怎麼會讓羅素知道，可是很快季晨想明白了。再怎麼樣遮掩這件事，羅素也是羅氏企業的少爺，而羅素的媽媽跟自己的媽媽還是好姐妹。
    “哦。”
    “哦？！你就‘哦’一聲算完事了？！你媽跟……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看著憤怒的羅素，季晨卻反而越發平靜了。換個立場也許自己也接受不了，可事情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又覺得不那麼有所謂了。
    “羅素，我沒事，真的。”季晨寬慰羅素似地笑了。
    羅素很鬱悶，這種情況不該是自己安慰他的麼？然後羅素又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兩年忽然不理自己的人也是他，雖然自己是一時衝動過來了，可他不應該有點表示麼？！
    “說真的，你怎麼找來的？”
    “額……我……”羅素忽然支支吾吾起來，這時候門外地小護士走了進來。
    “誒？你不是剛剛來包紮的嗎？怎麼溜到這裏來了？”
    季晨這才注意到，羅素左手上纏著紗布，臉上也有不少淤青，而且此刻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的。
    “哎……又去打架了？”季晨責備地看了羅素一眼。
    羅素很鬱悶，明明一開始還是自己占主場的，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狀況……
    羅素確實打架了，今早從去上課的時候，被西十四的一群人圍堵，之後混戰一場，身上掛了點小彩，就到附近的醫院就診來了。經過小病房的時候，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了季晨。
    打架，曠課，對於羅素，基本上是家常便飯了，對於普通的高中生而言確實也算不上什麼事情，隻是在精英雲集的東十四出現這樣人，就顯得有些突出了。作為學生會長的羅素，自然是清楚得很，尤其是這家夥的事情。
    兩人其實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了，因為季晨出生的最初幾年一直跟隨母親生活在國外，回到國內的時候，季晨已經是五歲了。
    那天其實是羅素五歲的生日會，當然這也隻是一個由頭，來的全是些社會名流。剛剛跟隨母親回國的季晨也參加了那天的生日宴。
    季晨被母親送到了一群小孩子呆著的地方，母親低頭囑咐了兩句好好玩不要亂跑的話之後就去找季晨的母親說話去了，隻留下了小季晨一個人對著一群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子。
    那個時候季晨非常緊張，畢竟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而且全是些不認識的人。這個時候，就有個看起來很傻，但是很壯的男孩子站到自己麵前伸出手來，說：
    “這裏的人都聽我的，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好了！啊，對了，以後你當我的新娘好了！”
    事實上，羅素那時候看見的，則是一個小個子的女孩子，被媽媽丟下來，而自己的媽媽還跟自己說，要好好照顧她。季晨小時候，瘦瘦小小，眼睛大大的，皮膚也非常白，再加上他媽媽的惡趣味，把他打扮地跟一個女孩一樣，也難怪那個時候長得跟冬瓜一樣的羅素會誤會。
    小羅素說了這番話之後衝著季晨笑，而季晨也回了一個非常甜的笑容，小羅素一頭就紮進了這個笑容。然而事實上，季晨為什麼會對他笑呢？因為，一個五歲剛剛從國外回來的孩子，完全不會說國語。隻是有人對他笑，本能地笑回去罷了。
    後來小羅素一直纏著自己的媽媽說，長大要娶季晨，媽媽當時沒當一回事兒，就當是小孩子的玩笑了，所以羅素這個美妙地誤會一直到準備上小學。
    那時候季晨國語已經能說得很流利了，兩人一道去上學，小羅素非常意外地問為什麼他會穿男生的衣服，季晨甜甜一笑：“因為我是男生啊！”
    小羅素被打擊到了，具體表現為，他開始不喜歡吃飯了，並且一直飆升的體重忽然停止，開始下落了。咳，當然，其實這兩者並沒有多少關係，總之，小羅素被打擊到了，再不敢亂說要娶季晨的話了。
    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小羅素要保護季晨的決心，小季晨也樂得有這麼個笨蛋家夥護著自己。小學時候，兩個人真的是好到叫人擔心。要是有人敢欺負季晨的話，羅素就會變得跟一個小老虎一樣，弄得季晨的媽媽總是忍不住拿小羅素開玩笑說：“小素素啊，以後我把小晨嫁給你好嗎？”
    小季晨就會一本正經地吼回去：“男生跟男生不可以結婚啦！”嗯，一臉遺憾的樣子。
    但是那樣的日子，漸漸地變得不對味了，季晨漸漸變得不愛說話了，對於羅素開得玩笑也變得不能忍受，終於，季晨變得陰陽怪氣起來，說話也越來越刻薄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少，終於隻剩下了羅素一個人。
    然而就算是羅素，也忍不住對季晨發火了，大聲質問他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季晨沒有說話，他沒辦法跟羅素說，自己的父親跟母親已經三年沒有說過話了，沒有辦法跟羅素說，現在自己的雙親根本就當自己不存在，同樣也沒辦法跟羅素說，他的父親，那個叫季俊豪的男人，逼著自己去跟他做親子鑒定。
    季晨逃了，一逃就是兩年，最初羅素還有來找過他，可都被他躲了。兩年間，他不曾跟羅素說過一句話，身邊終於是一個人都不剩了。
    然而這兩年，卻逼得季晨學會了好好活著，逼著季晨學會好好照顧自己，逼著自己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
    但是羅素始終不曾真的拋棄過他，這一點，他好歹是知道的，因為那個家夥搗蛋，是因為自己是學生會長，就算是賭氣不理自己，也總是像是挨罵了的小狗一樣，時不時用眼睛瞟自己一眼。一直在自己身邊打轉，就是不敢靠近自己一步。
    季晨其實心裏很明白，自己不過是在跟自己過不去，同時也有點小小的擔心，如果自己再去找羅素，羅素說不定也不會理會自己了。如果那樣的話，不如一開始就躲遠遠地好了。
    而現在，可能是孤單的狠了，季晨一時軟了心，放了自己一馬，沒有再躲開眼前的這個人，也無所謂那種幼稚的自尊。因為他現在需要有個人幫助自己，而除了羅素，他再找不到另外一個人了。
    “喂，到底怎麼了，我，我可以幫你嗎？”羅素盡量維持著冰冷的麵孔，卻不無緊張地問，隨即忽然又歎了一口氣，說，“哎，你要逞強到什麼時候？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吧！”
    拚命地想控製自己的情緒，可終究是沒忍住，季晨哭了，別過頭去，死命地用手按住雙眼，不時狠狠地擦一下。
    “我…我隻是眼睛不舒服……”季晨別扭地想解釋，剛轉過臉來，立刻就黑了臉。
    “你大爺！我哭我的你臉紅個什麼勁啊！白癡羅！”季晨內心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