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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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九身上並無多少傷,隻是額上口子出了不少血,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龔太醫的話,讓薑啟燁一顆懸著的心慢慢放下,但是無邊的憤怒是如何都止不了了。那個人兒,自己舍不得動他一絲一毫,好好養著,小心護著,卻被人傷成那樣。額上青筋突突跳起,身側的手更是噼啪作響,皇兄,你不該那樣對他,你怎麼敢!
夏日的夜,明朗清爽,無關黑暗。
載德十三年,六月十八日亥時,帝崩。
史書上稱其‘暴病’。
同年六月,慧王登基,改年號‘仁熙’。
活人書寫的史書,多少是事實,無人可知。
薑啟燁卻記得手中長劍穿過兄長胸口時,心中的酣暢淋漓之感。
“這麼多年,你終於動手了,”他記得薑啟燴當時是這麼說的,“燁,你說,黃泉路上,閻王殿前,他,願意見我麼?”即將離世的皇帝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人的影子,滿身的血,滿眼的怨,糾糾纏纏他十年,終於要解脫。
他冷冷看著皇帝坐在龍椅上慢慢沒了氣息,眼中冷冽更甚,“皇兄,你便是死,也要注定孤獨。”
錯了的人,得不到原諒。
王府園中的荷花開沒開,已是無關緊要。
皇宮禦花園內,百花不因易了主而有所保留,依舊是奇花爭豔,湖中睡蓮在這個屬於它的季節裏,更是不會矜持。
湖上一座八角金頂亭中,有人一瞬不瞬盯了湖麵瞧,邊上四名宮裝女子安靜候著。
遠處一名內侍趨步而來,到亭前頓了步子,尖細的嗓音著實不甚優美,“九公子,陛下吩咐了,午膳就在這亭中與您一塊用,您看,是不是準備一下?”謹慎的樣子讓人不忍。
亭中一襲素衣的人卻仿若未聞。
內侍宮女們也都習慣了,這位隨著新皇帝入宮的‘九公子’,不知是何人,陛下日日費心嗬護陪著,如此恩寵,卻不曾見他有任何感激之情,甚至至今他們未見他開過口。
那名內侍與來時一般,躬身退下。
片刻後,皇帝儀仗駕臨,宮女們翩翩跪了一地,那人還是一動不動。
薑啟燁揮退眾人,握住宋九的肩將其轉過身來。
果然,他心中苦笑,那日之後,再未見他臉上有任何表情。如今,也隻有那個法子了,封鎖了十幾天的消息,還是要告訴他。
“大承皇帝賜了鴆酒給他,你的將軍已經死了,全大承的人都偷偷為其帶孝,他可真是得民心,無怪你們皇帝急著除掉他。”
果然有了反應,薑啟燁看著他眼睛轉了轉,可那嘴角竟是緩緩翹起,露了這麼多天來頭個表情,詭異的笑容。有什麼終於落地了。
那日起,宋九好似換了個人,見了宮女內侍都是笑臉,便是最不待見的薑啟燁,也毫不吝嗇。
薑啟燁自然不會因此忘了形,以為一切都已過去,這樣的宋九,比之前更令他不安。但也隻能每日裏讓人看著他,不讓他出事。
“公子,藥來了。”
“放著吧,嫣然,你也出去吧,喝了藥我想睡會。”宋九自窗前回身,那樣輕柔的聲音,令人恍惚。
嫣然放下藥,卻不立刻離開,她看了宋九許久,終於開了口:“夫人•••”
宋九渾身一顫,這個稱呼,他原先並不樂意別人這樣稱他,可如今,再沒人了•••他,是誰的夫人?
“夫人,奴婢離開京城時,曾去見了您的娘親,老夫人身體很好,隻是一心念著您,您•••要保重自己。”
嫣然出去,關了門,房內隻剩宋九一人。
都說,自古艱難唯一死,都說,哀莫大於心死。
心都死了,要如何保重?
他端起藥碗,一口氣喝下。
躺倒在床上,往事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飄過。
受人欺負的幼年,與雁兒林哥同過的少年,還有,這永世難忘的一年。
那天,母親興衝衝對他說,護國將軍回朝了。
那天,也是如此舒爽夏日,有人鮮衣怒馬,威風凜凜,橫馬他身前。
那日,是誰如神邸般卻做了強盜行徑,將他擄進府中。
後來,痛苦眼淚絕望交織的日子,如今想來,渴望不可及。
一個多月行軍途中,是誰小心忍耐,精心嗬護。
戰爭的時光,是誰信誓旦旦,護他一輩子,除他之外無人可傷他性命。
穀口城中,是誰讓他耐心等候,誰說月餘後必來接他回家。
娘,兒子不孝,不能侍奉您膝下,兒子要去問問,為何他要負了我。
娘,那人一生孤獨,兒子不忍心最後黃泉路上還讓他一人走,兒子想去陪他•••
桌上藥碗靜靜放著,那副藥,是之前江灘教與他的,專給傷重士兵服用。
眠,長睡不醒。
窗外蓮花正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