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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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帶回主帳的路上,宋九體會到什麼叫芒刺在背。
    驚動軍中所有將士,點起千餘火把,把營區夜空渲染得如白晝一般,隻是為了尋找不在帳中的人。
    萬眾矚目下被抱起,宋九恨不得在黃沙地上劃開個口子鑽進去。
    紀中睿與軍醫對視一眼,掩不住擔憂,關心則亂,將軍這樣肆無忌憚將自己弱點曝於人前,隻怕會招來麻煩。
    “將軍。”宋九拽了拽眼前晃動的衣襟,聲音裏有著討好。
    “嗯。”蔣雍銘低了頭,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臉上,照得他的臉閃爍。
    宋九不知他臉色如何,聽聲音是沒生氣的,“將軍,是我錯了。”
    身形一頓,卻沒有停下腳步,直到進了內帳,蔣雍銘雙手將人按在眼前,看著他因得不到回應而忐忑的臉,一字一字道:“九兒沒錯,隻是以後出去都帶著李默也要跟我知會一聲,可好?”
    “好。”宋九瞬間明亮了一張臉,圓溜溜帶笑的眼引得身前人一陣繚亂。
    身子被抱緊,有人在耳邊歎息:“九兒,我真應該把你藏起來才好,九兒,我一定護你一輩子。”
    一輩子,該有多長?宋九不知道,等母親走了,雁兒走了,所有人都離開了,這人還會像現在一樣抱著自己,胸口有什麼因這樣的想法膨脹起來,滿滿的,就要從嘴巴溢出,需要使勁全身的力,才能抿住雙唇。
    “李大哥,你知道軍醫如何稱呼嗎?”宋九問在前邊帶路的李默。昨日他跟蔣雍銘說了,以後就在醫帳中幫忙,其實他也是才知道軍中的大夫稱軍醫。
    李默仰頭想了一會,“•••江灘,對,軍醫是叫江灘。”
    “江灘?”宋九念了一遍,這名字實在有些別扭。
    江灘本名是什麼無人知道。
    十年前蔣雍銘在江灘上拖回個渾身是血的人,任誰見了他身上傷口都要倒抽一口氣,全身上下除了一張臉再找不出一塊好皮來,密密麻麻全是細小刀口,不會致命,卻令人疼痛難忍,最後失血致死。
    怎樣的仇恨,才會讓人下如此毒手?
    他醒後自願留在營中,因他醫術超群,眾人自然歡迎,隻是每次問及他姓名,總惹得他臉色大變,大家漸漸的也就不問了。後來還是他自己提起,江灘。
    江灘見到宋九也不奇怪,僅是指了指邊上一堆雜亂藥材,宋九知道那是讓他分類的意思。
    這是些常見的草藥,以前他在田間鄉野也曾見過,都當成雜草拔了,不想它們能入藥。
    這兩人一個淡漠一個內向,都不多話,一時帳子裏隻有藥草被翻動的沙沙聲。其實宋九很想問問這些草有什麼功效,隻是看江淮一臉嚴肅專注地擺弄手中藥包,打擾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開始化雪了,寒氣從腳底不住地往上冒,比下雪時還冷些。等雪融完,草木發芽,萬物複蘇的時候,敵軍就會有所行動。
    宋九在心裏默默祈求,那天來得得晚些。一旦開戰,他身邊那些人都得上戰場,與一群不認識的人相互屠殺,最終一方凱旋,一方馬革裹屍,付出的都是戰士的血和身後親人的淚。
    黃沙地上還是冒出了點點綠意。幼小的苗瑟縮著,在做春日的夢。
    帳子中的宋九聽到了號角聲。
    李默說,匄柯終於來了!
    宋九看見他眼裏的興奮,握劍的手蠢蠢欲動。
    這片由剛抽芽的嫩草組成的草場生機盎然,置身其中絲毫不覺自己身在邊疆,隻是明日,它就要成人間地獄修羅場了。
    年複一年,做著春日夢的幼苗不知道,等著它的是一場噩夢。
    蔣雍銘說:“九兒,你好好待在軍營裏,讓我無後顧之憂。”
    兵法有雲:“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
    那鼓聲渾厚悠遠縈繞不去,一下一下結結實實打在宋九心房上,正在揀藥的人臉色蒼白,手按上胸口,止不住躁動。
    振山的呼聲伴著兵刃交接的尖銳雜音被風吹進帳子,尾隨而至的是刺鼻濃鬱的血腥味,濃得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草場上還未蘇醒的嫩芽被踐踏,挫骨揚灰,粉身碎骨,沙場裸露出來,漫天的黃沙遮住了那似乎被血染紅的殘陽。
    傷員絡繹不絕送來,斷手殘腳,刀創箭傷,慘叫呻吟充斥了宋九雙目雙耳。他知道,這些人已是幸運者了,還有的,躺倒在血川屍山中,再起不來。
    金聲來得那麼晚,以致讓人錯覺它再來不了了。
    更多的傷兵湧進來,裏邊有他昨日還看見的意氣風發的人,現在緊閉雙眼,血染全身,生死猶要十殿閻王手下斟酌。
    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身邊的李默,宋九欲言又止,“將軍他•••”
    “夫人不必著急,容屬下前去看看。”
    天色愈暗,數百名傷員終於處理妥善,顧不得自身狼狽,匆匆回了主帳,見那人端坐書案後,如李默所言‘無恙’,宋九吊著的心才真正落下。
    蔣雍銘抬眼,就見宋九一身血跡站在帳邊,忙拋下手中圖紙,躍至人前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終於鬆下一口氣,“累不累?先去洗洗?”
    “好。”
    今夜營地裏格外安靜,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似乎還不能適應新生,連喘息都是小心謹慎。
    勞累一日的人卻如何都不能入睡。
    “怎麼了?”蔣雍銘問懷裏輾轉無眠的人。
    “•••戰事•••怎樣了。”憋了一天的話還是問出口了。
    “不必擔心,雖然我們有所損失,但敵軍也被打地夠嗆,能讓他們安分兩天了。”
    “過後還是要打嗎?”那麼多的血僅是‘有所損失’,若不慎兵敗•••
    “傻九兒,這可不是孩子打架,說停就能停。”寵溺地揉揉那顆低垂的腦袋,蔣雍銘失笑。
    “我知道•••”宋九把頭埋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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