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5
    下了樓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空氣裏彌漫著白日地餘熱，四處飄浮著草木的氣息。
    權希執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麼安靜的氣氛，卻覺得不同往常。有種異樣的情緒在心裏浮動，忽然並不想立刻回家，或者應該出去走走。
    想要打開車門的時候，權希執就找到了引起今天這些不安的來源。雖然趙奎賢站在路邊的樹下，陰影籠罩了他大部分的臉龐。但是那種強烈的存在感卻還是不容人忽略。
    趙奎賢確實是有他獨特的個人魅力的，在偶像快餐的年代，經過了那麼多年的磨礪，卻依然熠熠生輝。這樣的名人，是不可避免的聽到關於他的報道和消息的。他的事業很順利，和慕淺夏的戀情被曝光之後，受到的關注也絕大多數是善意的祝福和期待。似乎一直以來，上天都保有對這個人的眷顧。
    也或許，是那個人在一個寧靜的角落，日日的為他祈禱吧。
    而他此刻的出現，又是為了什麼呢？這並不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但權希執也不會覺得這隻是一個單純的相遇。
    “好久不見。”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權希執卻忽然變得坦然起來。
    趙奎賢走近權希執，也禮貌的打了招呼。
    “找我有事情？”
    “我剛剛在酒吧看到了你。”趙奎賢答非所問，卻直接的把問題引向了他想問的地方。
    在提到酒吧的時候，權希執就明白了趙奎賢的來意。看來他並沒有把宮萇川忘記的幹幹淨淨，還以為在明星的感情世界裏，不會真的為一個人存留那麼久位置。這樣的結果卻讓人出乎意料，應該更讓他覺得舒服一些。
    可能世界已經不再會有像自己這樣奇怪的人了。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會因為趙奎賢還存有對宮萇川的想念而覺得暗暗的歡喜。也或許這樣奇特的自己，是那個女孩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吧。
    “我送一個大學的學妹回家而已。”
    趙奎賢看了看權希執，他說的很認真也很坦然。坦然的讓他有種失去了繼續追問下去的理由。
    “。。。那麼。。。她。。。她還好麼？”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問出口。
    “她？”權希執回想起她臨走前說要去世界各地散散心時的笑容，想象著她在一個陽光燦的地方開心的行走，不自覺地就帶上了笑容。“她應該過得很快樂吧。”
    “應該？”趙奎賢敏銳的抓住了這個詞，然後一種困惑像火苗一樣砰然的在心裏燃燒起來。他緊緊皺起眉，目光像夜裏最深邃明亮的星輝。
    “你還關心她？我以為像她那樣普通的女孩，你會很快就忘記了。不是現在已經有了更優秀的女友了麼？”
    權希執是故意說出這句話的，他隻是想好好的看看趙奎賢的反應。想知道這個讓宮萇川愛的超越了生命的人，到底特別在哪裏。
    “我問你什麼是應該！”結果權希執滿意的看到了趙奎賢瀕臨爆發的怒氣。如果他還有怒氣的話，不就等同於回答了他的問題麼。趙奎賢還是在乎宮萇川的。
    “‘應該’就是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具體過得如何，隻是希望她過得很好，也覺得她會過得很好。”
    “你什麼意思？！”
    趙奎賢抓住權希執的衣領，眼神中是淩厲的怒火。權希執卻仍舊隻是淡淡的，那種表情就像是十足的挑釁和不屑。
    “你沒和她在一起是不是！你敢不和她在一起！”胸膛裏噴薄而出的怒火讓趙奎賢近乎瘋狂的將權希執抵在車子上，“她那麼愛你，她懷了你的孩子，她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竟然不和她在一起！當初你親口說你想好好的照顧她的，現在又是為什麼！”他狂暴的扼著他的衣領，眼睛通紅，像要把他大卸八塊一樣。
    權希執掙紮了幾下，但是仍舊沒有掙脫趙奎賢的鉗製，直到幾記拳頭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他反而停止了掙紮。
    趙奎賢看著他不反抗的樣子，即便拳頭仍舊打在他的身上，卻反而覺得自己會更痛，他寧願自己挨得也是身體上的創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一拳仿佛也打在自己心上一樣。
    如果當初，霸道的把她禁錮在自己身邊，是不是至少讓她還相信著她愛的，讓她不會被拋棄，讓她感受被愛著的感覺，讓她心裏少一些難過。
    而她現在在哪裏，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揚起的手無力的落了下來，趙奎賢鬆開了他的衣領，就算打死他，又有什麼用呢。
    “她現在在哪裏？！離開多久了？！姓權的你說話！”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虛軟的靠著車子地權希執。
    權希執抹了抹嘴角的血，努力地穩了穩身子，才晃晃悠悠的站直身子。淡淡的星輝下，他臉上的表情竟然呈現出淡淡的痛快和解脫。
    他咬了咬牙，勾起一絲詭異的笑，用幹澀的聲音慢慢說。
    “趙奎賢，我不還手是因為這是我欠你的。我權希執活到現在隻說過一次謊，就是騙了你。所以我不還手，就算心裏也同樣的想要好好的修理你一頓，但是我也不會還手。”
    “。。。你什麼意思？”
    “趙奎賢，我和她都騙了你。”權希執繼續笑，自嘲的，苦澀的，無可奈何的。“她愛的不是我，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冒死也要生下孩子也不是因為我。”
    “阿西！該死的！”這些抹滅了宮萇川的愛的話，讓趙奎賢更加的惱怒和悲傷，那個傻丫頭竟然會愛上這樣的人。“你給我住口，如果你在敢說一句汙蔑她的話，我就殺了你！她那樣做不是因為愛你又是因為誰，她的孩子不是你的又是——”
    “是因為你！”
    “。。。。。。”忽然拔高的聲音，像是雷暴一樣在趙奎賢的腦子裏炸開，讓他瞬間噤聲。
    一時間氣氛詭異的安靜，隻剩下相互粗重的呼吸聲。
    似乎那一句話用盡了權希執所有的力氣，堅持還有執著。他慢慢的又恢複了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個漫長的欺騙，讓他背負了太多，背負了太久，就算她離開之後，他也要替她默默的承受。忽然間想要釋放了。
    “沒想到你竟然連一點懷疑也沒有，不是說相愛的人心是相同的麼，那麼為什麼你會看不出她一直都在騙你。”似乎有些脫力了，他又重新把重量都交給車子，聲音顯得有點有氣無力。“她愛的人一直都是你，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她就算自己又丟掉性命的危險，也要留住的，是你的孩子。”他看著趙奎賢從剛才的一身戾氣，慢慢變得支離破碎，忽然有種複仇的快感。
    “結果你什麼也沒有發現，可能在心裏還在怪罪著她的見異思遷，薄情寡義。然後你又和別的女人高調的戀愛，過著自以為幸福的生活。趙奎賢，其實你是一個十足的傻瓜。”
    “。。。怎麼。。。可能。。。”趙奎賢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腦子裏一片空白。
    “你不相信？”權希執皺皺眉，卻不是因為擔心要怎樣讓趙奎賢相信，而是對趙奎賢這樣的反應感到厭惡。
    “也對。你是明星，如果在交往著女朋友的時候傳出已經有了孩子，對你們的影響確實會很不好。”他的口氣有點戲謔，“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的孩子不會對你的名譽造成威脅的。他在還沒有足月的時候，就已經夭折了。。。”回憶起那段日子，權希執已經感覺喉嚨裏哽塞難忍，但是冷漠的殘酷的話還是從嘴裏說出來。隻是為了哪怕一點微薄的希望，也想要讓趙奎賢感受那些痛楚。
    “我那裏有一份你親生兒子的DNA鑒定，有關這份鑒定，宮萇川並不知情，不適想借此來要挾你些什麼，我當時隻是想如果孩子有個愛他的爸爸，那麼那份鑒定可以作為他存在過的證據，至少會是對那個爸爸的安慰。但是看來是多餘了，你放心，我會銷毀它。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安穩的過你的日子。”
    夜裏的風暖暖的吹過來，趙奎賢卻感到身體從最裏麵開始不斷的冒著冰冷的氣息，身體止不住的戰栗。他一直怔在原地，權希執的話裏麵有太多的內容讓他沒辦法一時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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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難道你不認識她的丈夫嗎，就是光州的權希執。”
    “那我告訴你，你從醫生那裏聽到的都是真的，我懷了孩子。孩子。。。不是你的。”
    “我沒胡說，孩子是，權希執的！”
    “孩子是我的。”
    “她愛的人一直都是你，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她就算自己又丟掉性命的危險，也要留住的，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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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話不停地在腦子裏盤桓，其實一直都想相信有今天這樣的真相，而此刻卻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排斥——因為太痛了，太傻了，所以寧願選擇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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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特別的想爸爸。”
    “爸爸從來沒有陪過我，沒有抱過我，沒有給我唱過歌，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你可以抱抱我嗎？”
    “我想讓爸爸知道，我從來沒有怪過爸爸，因為我可以感覺到，如果爸爸知道我的存在，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是最愛我的人。”
    我好想再多和你呆一會兒。。。但是。。。但是我必須要離開了。。。我很滿足了，想要休息了。。。”
    “不再繼續找你的爸爸了嗎？”
    “不用再找了。你不是說做我的爸爸很幸福嘛，那麼隻要我知道爸爸會幸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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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奎賢的神情還是有些恍然，但是眼淚卻兀自流下來，眼淚就像失去控製一樣，很快的就流了滿臉，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他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隻是胸口被堵住了一般。
    宮萇川的樣子，那個孩子的樣子，還有那些是與不是的話，都不停的閃現，異常清晰，又異常遙遠。
    他按住胸口，慢慢的搖頭，許久才哽咽出聲。
    “她在哪裏？！告訴我宮萇川在哪裏！我要看到她，要親眼看到她，聽她說。。。”
    權希執搖頭，眉頭緊緊的皺著。看到趙奎賢這樣崩潰的樣子，那種報複的快感竟然蕩然無存。隻是覺得苦澀，為什麼要愛的這麼苦澀。。。
    “四年前她就離開韓國了。。。她隻說出去散散心，沒有告訴我她要去的地方。”
    這樣的答案，似乎是把瀕臨懸崖的趙奎賢，直接推了一把，讓他墜入了無比絕望的深淵。
    權希執看到他無力的閉上眼睛的樣子，忽然不忍起來。也許趙奎賢真的還愛著宮萇川吧，也許就像宮萇川愛著他一樣的深愛吧。
    也就因為如此，所以揭曉答案的時候，才會更痛。
    趙奎賢閉起眼睛，全身上下都叫囂著卻又無力著，就連質問也變得像喃喃自語一樣。
    “。。。為什麼要騙我！。。。她是為了什麼！告訴我為什麼！說這種謊話，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希望相愛就能各隨所願——那時他還一直這樣相信著，可他們的相愛，卻因為這樣荒謬的謊言，隻能彼此錯過，空過了一年又年的時光。
    “她從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像一個人擔當所有。我想她這樣做是為了守護什麼，我隻知道我答應幫她隱瞞幫她欺騙，是因我不想讓她一直一個人肩負那麼多痛苦。至於她那樣做真正的原因，我不過問。你要想知道答案，應該去問她才對，或者。。。”他眸光深邃的看著趙奎賢，不輕不重的說，“或者你應該問問你自己。”
    除了那個一直被隱瞞的謊言，權希執再也不知道其他的原因，或者說他也疲於再陷入他們感情的渦旋裏了。畢竟那是他們的感情。而他隻在過他們世界的邊緣流離。
    權希執深深呼吸，今晚那種異樣的感覺終於消失了，原來有些事情是終究要解決了結的。所以現在想回家輕輕鬆鬆的陪陪年邁的母親。
    他看了一眼這個往日神采飛揚而今卻狼狽不堪的人，最後又說了一句話，然後就駕車絕塵而去。
    他說，“我其實愛上宮萇川了，但是她的心裏隻裝的下一個人，那個人很幸運第一個填滿了她的心，也注定永久的占據那裏。所以我隻是希望她以可以幸福。”
    趙奎賢還站在原地，夜色已經沉澱的越來越濃重。
    四年的時間，思念的時間。這樣漫長的歲月裏，他僅僅隻做了思念這樣一件簡單又繁複的事情，時間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流走了。
    比起之前的離別，這才像是真正的折磨和報複——在不知不覺甚至是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他錯過了那麼多她等待的時間。
    命運總是和人開一些或大或小的玩笑，但是他是愛她的，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確定過，所以這一次仍舊不想聽命運的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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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個寧靜的夏夜，一如當初那個雲淡風輕的午後，趙奎賢和慕淺夏分手了。比想象中平靜很多的分手，那天晚上慕淺夏給趙奎賢留下的僅有一份視頻文件。
    在打開了那個文件夾看了裏麵視頻的內容之後，慕淺夏就知道自己和趙奎賢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即便那種威脅並不是出自她本意，卻是她一手造成的。雖然仍舊割舍不下趙奎賢，但是在這四年的相處裏，她漸漸的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在趙奎賢的世界有個人已經在那裏安家，而且根深蒂固。那種存在，即便是在他叫著她的名字看著她的時候，而仿佛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個人離他越遠，離開的時間越長，就越加的證明了她在他心裏的存在。
    她用了整整四年，也沒能讓他忘記那個人。其實如果可以，她還願意在嚐試一個四年兩個四年更多個四年。但是那個視頻的出現，卻讓她知道了，從一開始，她就輸得一敗塗地。
    所以她沒有隱瞞，直接把視頻交給了趙奎賢，先一步提出分手，這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尊嚴。她不等趙奎賢看完視頻，也不去回想他今夜的神情，他隻希望他可以不至於看輕她，所以她選擇瀟灑的離開。
    一切似乎又都會到最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