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1
    那天權希執進到病房裏，宮萇川側著臉看外麵的月光，外麵星火和燈火交雜著，夜風輕輕吹起窗簾。
    她的臉頰有一大片很明顯的紅腫。他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診室裏央求老醫師能夠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繼續幫助宮萇川，而她和趙奎賢還有慕淺夏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道。
    其實，他也有故意避開和趙奎賢的相對，雖然宮萇川告訴趙奎賢他們是那樣的關係，但是他是清楚的，宮萇川在這種時候會更加不舒服才對。
    但她果真還是一個讓人放心不下的人，傷的不是身子，就是心。
    權希執也會想，他們究竟要糾纏到什麼時候，好像每一次那樣子的爭執之後，宮萇川都需要很長時間一個人默默地療傷，也或者其實她都不是在療傷而隻是默默的在忍受，這次呢，這樣反反複複的傷痛是不是永久不會愈合了。
    這總讓權希執聯想到繃帶人。
    在一個悲傷地童話故事裏，有一個叫做失樂園的地方，那裏麵住著繃帶人。沒有人見過繃帶人的真正麵目，日子久了，就連繃帶人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的樣子。繃帶人是一個有傷的人，傷痕累累，被重重包裹下的她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呢。。。
    宮萇川就像那個繃帶人，看得見的傷就那些，看不見的傷呢，為了不讓其他人看見他的情緒，她用繃帶把自己一圈又一圈的綁住，綁的密不透風。這樣久了，她會誤以為自己很堅強。
    這樣固執而脆弱的她孤獨的望著外麵的星輝，權希執很想從後麵輕輕的擁抱她。
    那天晚上，宮萇川像是累極了，很安靜的說話，很安靜的吃藥，很安靜的入睡，安靜的很溫柔。
    權希執坐在床邊看著她，月光照亮了她的半邊臉，在另一側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他伸出手，在要觸摸到她的臉的時候停下了，修長的影子劃過她的眉，這個女孩到底是不是他可以擁有的呢，即便是受傷的靈魂，即便是不完整的心，即便是懷著那個人的孩子，也想要擁有啊。。。
    夜色很深了，他悄悄的撫上她的臉，很輕很輕，就像對待不真實的夢境一樣。指尖感受到她的溫度，微微的戰栗。
    她總說他是冰塊臉，卻不知道他其實也需要她來溫暖，哪怕隻是從那個男人身上分出一絲一毫，就像隻是指尖的這一點點溫度，也會令他戰栗。
    似乎是感覺到累了，權希執把頭輕靠在宮萇川露在外麵的手上，淺淺的呼吸，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是否能夠一直這樣讓他在她的身邊呢。。。
    透過明亮幹淨的窗子，外麵是藍的一絲不苟的天空。天空永遠是這麼美啊，美的讓人不敢隨意的凝望。
    日子過得很快，這樣望著天空時，時間就不知不覺的從身邊滑走了。就連這個炎熱難熬的盛夏在漸漸衰弱的知了叫聲中，走的悄無聲息。
    轉眼間已經是秋天了。
    雖然是秋天了，但是陽光還可以很熾烈，就像今天一樣，白花花的陽光灑下來，以一種異常蒼白的樣子輻射下來。
    純色的巨型遮陽傘下，趙奎賢單手支著下巴，半眯著眼睛似乎是在休息，導演在對同樣坐在對麵休息的慕淺夏說著台本。
    這是賢夏夫婦第十三期《我結》的拍攝，轉眼間，兩個人已經在這個節目裏扮演了三個多月的夫妻了。當時公布趙奎賢離婚沒多久，公司就在趙奎賢的同意之下安排了兩個人參與了節目。賢夏王道從一開始傳出消息，到真的錄影播出，成功的吸引了多數歌迷的關注，不僅很快轉移了大家對於趙奎賢離婚真相的探知和關注，還成功的幫助慕淺夏提高了人氣，使她的複出變得非常順利。
    趙奎賢和慕淺夏在之前就合作過電視劇，塑造的情侶形象一再被大家奉為經典，更何況在不為人知的背後，兩個人已經確定了交往的關係，至少慕淺夏是把拍戲也真的當做是兩個人的相處，所以拍攝的時候，他們總是有不經意間的默契，相處起來也很自然。
    而趙奎賢呢。自從上次見過宮萇川之後，仿佛是對宮萇川最後的決絕，也終於心冷的接受了現實。他仔細的把後來發生的事情想了很多很多遍，也試圖想找出一些破綻或者是異常，但最後所有宮萇川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都確定著一個不爭的事實——背叛。
    背叛。趙奎賢能想的就是這個詞。
    對於任何相愛的人來說，最大的禁忌就是背叛。而他和宮萇川之間卻都在背叛著。宮萇川愛上了權希執，並且有了他的孩子，她背叛的決絕，背叛的徹底，背叛的全心全意。而他自己呢，說是因為要忘記所以和慕淺夏交往，但內心裏是否也存在著報複的心理呢，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事實卻也是背叛無疑。他同樣背叛了他愛著宮萇川的心。
    就是這樣雙方的背叛，所以他們才注定不能再一起吧。
    在沒有其它的結果，那麼為什麼還要強求呢，這樣不幹不脆的掙紮完全不是他的性格，這樣的自己也給重新找到幸福的宮萇川帶來了很大壓力吧。如果真的是他錯了，那麼就到此結束吧，要試著忘了，該忘了。
    “奎賢xi，午飯到了。”
    劇組工作人員把盒飯放到趙奎賢麵前，輕輕的叫他。他才睜開眼睛，然後直起身子禮貌的說謝謝。
    打開飯盒，看著裏麵還算豐盛的飯菜，卻一點胃口也沒有。雖然一直沒怎麼休息的拍攝了一個上午，確實需要補充體力，才可以繼續一會兒的拍攝。但是天氣太悶，胸口有點憋悶，實在沒有心情吃。
    “奎賢，你怎麼不吃飯？”慕淺夏注意到趙奎賢的沒有動飯盒裏的飯，就關心的問他，“是不合胃口麼？”
    趙奎賢抬頭看慕淺夏的時候就露出了微笑，“可能是今天天氣有點燥熱，所以吃不下。”
    “我今天剛好要了一些清淡的配菜。”說著慕淺夏把自己的飯推到趙奎賢麵前，笑的乖巧可人，“你吃我的這份，我吃你的吧。”
    “不用了淺夏。”
    趙奎賢想拒絕慕淺夏的，就算那些清淡的菜放到他的麵前，他也仍舊沒有一點食欲。但是慕淺夏卻攔下了他，同時把趙奎賢的那份拉到自己麵前。
    “快抓緊時間吃，今天剩下的任務還有很多，怎麼也要吃一點，要不一會兒你沒力氣暈倒了，會被笑話的。”
    慕淺夏的打趣讓趙奎賢也不覺笑了，看著她拿起筷子不容拒絕的就吃起他那份飯還帶著自己小小的得意的樣子，他有點沒有辦法，但是不能否定的是心情因為這樣的小插曲舒服了很多。
    “快吃快吃啊。”
    她一邊催促他，一邊也不停下自己的筷子，就好像再給他做示範一樣。
    趙奎賢終於投降般的拿起筷子，夾了菜放到嘴裏，然後用那種現在夫人滿意了吧的表情看著慕淺夏。
    慕淺夏露出勝利的表情，兩個人就笑眯眯的一起吃起來。
    首爾的秋天氣候很宜人，陽光明媚的時候，醫院的草坪上就會有很多家人陪病人一起曬太陽。
    權希執把窗子全都打開，讓空氣流通的順暢一點，屋子裏麵才不會太過悶熱。
    “檢察官，你就不用在這裏陪我了，不是今天下午還有課麼，好好休息一下準備上課去吧。”宮萇川笑著對權希執說，即便有陽光照進室內，但是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沒有一點暖意。
    權希執已經不清楚宮萇川這是第幾次住進醫院了，小西瓜已經7個月大了，最難熬的夏天已經過去了，似乎終於離小西瓜的出世越來越近了，可是她的身體卻越來越虛弱起來，腹痛和窒息總是忽然的襲來，每一次都要在醫院住好久。
    雖然她現在還在笑著對他說話，但是他知道其實她的心裏現在一定很害怕，他也嚐試著讓她放輕鬆，但是宮萇川就會怕他擔心所以隻在他的麵前裝出很輕鬆的樣子。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他到希望她可以把心裏的擔憂都表現出來說出來，至少可以為她分擔一些。
    他看著那個仍舊虛弱的笑著的女孩，歎了口氣。
    “餓了吧，我去給你買一些吃的東西，然後再回去培訓。”
    “不用了，檢察官。我還不餓，一會兒會有護士送來午飯。”
    宮萇川笑著說。權希執原本轉身要走的，聽到這句話之後又忽然轉過頭看她，也不說話就一直安靜的看著她，眼睛裏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被這樣的目光籠罩著，宮萇川笑著笑著忽然就不敢再麵對權希執了，她其實不傻，怎麼可能不知道權希執是帶著什麼樣的感情，所以她越來越不能就這樣坦然的接受權希執的照顧，因為除了感謝，她什麼也不能夠給他。
    還好權希執的視線隻是停了片刻，就默默的轉身出了病房。
    他好像又恢複到以前的沉默了，宮萇川無奈的看向窗外，似乎自己之前的改造都回到了最初，就像所有事情都會回到原本的最初一樣。
    心被外麵的陽光誘惑了，忽然好想去外麵看看，為什麼忽然有種感覺，好像要遠離這個美好的世界了。會不會呢。。。
    其實心裏很害怕的，當初那麼堅定地冒死也要把小西瓜生下來，但是現在竟然一天比一天害怕。心像掉進了以個無底洞，一直急墜，那種失重感往往讓她發不出聲音。所以越害怕，反而越安靜。
    是啊，害怕。
    不是因為怕死，她對死還沒有太多的概念，隻是一直認為那些怕死的人並不是對死亡本身的恐懼，而是對死了以後那種什麼都不再存在的虛無而深深恐懼。
    就像現在的她，怕死隻是因為害怕再看不到趙奎賢，再聽不到他的消息，再不能在心裏想他的樣子，不能用自己的聲音說出他的名字，所有這些想法就像魔咒一樣一直纏繞著她，忽然間的又開始呼吸困難起來。
    宮萇川把身子靠在病床上慢慢靠好。
    很累，真的很累，一路走來那麼的累。一瞬間，就像放棄，想好好的休息了。
    似乎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急救按鈕就在身邊，她卻動也不動。
    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就這樣死了吧，然後擺脫所有纏繞的痛苦，身體上的心裏的。孩子也不要了，趙奎賢也不要了，行不行，隻要不這麼痛苦了，行不行。。。是不是自己的死也可以作為對所有人的報複呢，趙奎賢以後會想念自己吧，會因為和慕淺夏在一起而愧疚悔恨吧，會一輩子都記住她吧。
    其實她就是這麼壞的一個女孩，明明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卻在最內心底還是把責任推到了趙奎賢的身上。就像一直趕他走，等他真的走了之後，又怪他不夠持久不夠堅持。這才是最真實的自己吧。
    當最真實的自己出現的時候，是不是代表著一切都要結束了呢。那麼就讓這樣惡毒的她默默帶著罪惡死去最好。
    外麵的陽光模糊成了一片，記住的，忘記的，離不開的，放棄的，所有都變成了最後這樣柔和黃暈的朦朧。
    。。。。。。
    趙奎賢在慕淺夏的監督下，最終還是吃了大部分的飯菜。之後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導演就讓大家就位開始下麵的拍攝。
    拍攝正在順利的進行的時候，趙奎賢隻是抬頭晃了一樣天空上的太陽。陽光模糊成一片，忽然間，意識有一陣的恍惚。那些決定忘記的苦痛，那些想要一直記住的幸福，那些明明離不開，卻又放棄的，瞬間都湧上了心頭，縈繞在那樣柔和黃暈的朦朧裏。
    有那麼一刻大腦完全空白，強烈的暈眩感伴隨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了他的神經，緊接著一陣天翻地覆，背與地麵接觸的痛感被胸口的憋悶掩蓋的不再清晰，令人恐懼的耳鳴封閉了他的世界，封閉了其他人的驚呼。
    趙奎賢毫無征兆的倒在地上時，周圍的人驚慌的聚攏過來，不停的喊叫人影不停的晃動。
    有這麼多影影綽綽在眼前晃動，趙奎賢卻忽然隻想到了一個人，耳邊也隻聽得到一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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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時哭著。
    “奎賢！”
    “奎賢，你先堅持著，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奎賢，你別動，你胸腔裏積氣了，不能用勁兒的，剛才是我不好。。。沒有發現你不舒服，還氣你，你別賭氣了。我錯了，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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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聽見她說，是她不好，不應該氣他，她錯了。
    她終於知道錯了麼，那個臭丫頭，折磨他那麼久，終於後悔了知道錯了心疼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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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現在我求求你，別再鬧了，會死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你死了，要我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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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會死麼？
    胸口的疼痛還在愈演愈烈，比每一次都來得強烈，就好像有什麼要撐開胸膛從裏麵出來一樣。
    好累啊，一路走來那麼累，真的好想就這樣休息了，可是卻舍不得那個丫頭，就算死也舍不得離開的丫頭。。。
    “奎賢，你堅持住，馬上有人開車過來！”慕淺夏小心翼翼的托著趙奎賢的肩，她之前遇到過趙奎賢氣胸病發的時候，但是這次卻更加嚴重，很快的趙奎賢就已經陷入了意識模糊地狀態。她恨恐慌，慌的手臂不停地顫抖，甚至已經虛軟的無力，隻是在死撐著。
    就在這個時候，趙奎賢竟然努力的睜開了眼睛，雖然目光還是迷離不清的，但是可以看出他是在很努力的讓自己的意識清晰起來。
    痛苦的喘息同時，他的嘴唇虛弱的抖動，發出微弱的聲音。
    “什麼，奎賢，你說什麼！”慕淺夏趕緊俯下身，把耳朵貼過去仔細的聽。
    羸弱而急促的呼吸，還有鍥而不舍不斷說出的一個詞。
    “手機。。。手。。。機。。。手機。。。手機。。。手機。。。”
    慕淺夏不知道趙奎賢在這個時候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古怪的想法，為什麼要拿來手機呢。
    人群散開一條縫隙，經紀人跳下車打開車門就想把趙奎賢扶進去。
    但是分明已經再無掙紮的氣力，趙奎賢卻拚了命一樣的抓住經紀人的衣角，雖然微弱卻固執不堪。
    經紀人湊過去，他口裏還是隻有一個內容。
    “手機。。。我的手機。。。我的手機。。。手機。。。”
    “好，臭小子，手機就在車上，你先上車我馬上給你手機！”經紀人無奈的衝他低吼。
    趙奎賢終於妥協了任其它人蜂擁著把自己扶進車裏，然後車子飛奔出去的同時，他也總算拿到了口裏一直念念不停的手機。
    視線雖然朦朧，但是手指卻有著鮮明的記憶，曾經無數次想要按動的按鈕，今天終於有勇氣按下去了。
    ——我一直在我的心裏織一張網，想掩蓋住那些讓我痛苦的過往。我每天早起、睡前都不斷的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將你慢慢忘記。
    但是，網織的再嚴密也總有縫隙，每天早起睡前的祈禱，也隻能讓我每天都再次想起你。
    對不起，宮萇川，答應你不再打擾你的生活，但是我獨自忍耐了那麼久，這一刻卻終於還是忍不住，那麼想聽到你的聲音，就好像，以後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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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上的手機沒由來的忽然響起音樂，嗡嗡震動的聲音，讓原本安靜的感受生命的氣息一點點從指間流失的宮萇川有了一點意識。
    她恍惚中想到，那是她一直放在身邊的手機，那裏麵隻有一個號碼，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原因一直帶在身邊。
    隻有一個號碼，隻有一個號碼，隻有一個人知道的號碼，隻有一個人會打來的號碼。
    快要停跳的心，在那一刹那砰然激烈的跳動起來。就像窒息的人忽然間得到空氣一般，宮萇川開始不斷劇烈的喘息，然後掙紮著伸手去拿不斷的響動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