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在她生日那天去理發店收拾了一下頭發，然後一個人去逛街。那天恰好是周日，作為財務人員，是可以休息的。街邊櫥窗裏琳琅滿目的商品晃得她眼睛有一點花，但是摸摸口袋，她還是忍了又忍。她必須努力存錢，好早一天把李一哲接回到她的身邊來。
    “喂！你幹嘛呢？”她正漫無目的地走著，周長順的電話來了。
    “哦，逛街呢。”項北隨口說。
    “一個人麼？”周長順接著問。
    “是的，隨便逛逛。”項北答。
    “要是有空，一起吃晚飯吧。”周長順有些緊張地說。
    “怎麼？我記得今天沒發獎金啊？”察覺到他的緊張，她隨口開了個玩笑。
    “呃，我，就是想給你過個生日。”周長順吞吞吐吐地說。
    “你放心，我絕對沒有什麼別的企圖。”他緊跟著又綴了一句。
    “嗬嗬！我知道，我相信你是個好人，不然也不會到你們酒店來上班啊。”項北忍不住笑了，這個男人老實得有些可愛，真不知道這麼多年在酒店裏是怎麼過來的，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呢，他怎麼到現在還像剛從農村出來的一樣。
    “那我下午六點在椰林酒店等你。”他飛快地說，項北想，難得這麼流利，這句話沒準兒他已經提前想了好多遍。
    “好，不見不散。”項北很爽快地答應了。無論如何，這一天她不想獨自一個人度過，有這樣一個老實可靠的男人陪著吃一頓飯，也是很不錯的。
    六點鍾，項北準時到了。周長順在一個靠窗子的雅座等她，外麵熱得要命，這裏卻是清涼一片，透過大廳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藍盈盈的水在晃動，有住店的客人在池子裏遊泳，泳池邊上種了一圈椰子樹，頗有些熱帶風情。
    “你還挺會選地方的嘛，這裏環境不錯。”項北由衷地誇獎著。
    “呃，是老板給我推薦的，我平時都在酒店裏，很少出門的。”他不好意思地說。
    “就咱們兩個人，簡單一點就好，這裏的東西價格不會低的。”項北很實在地說。
    “放心，一頓飯我還是能請得起的。”周長順也老實地說，項北微笑不語。
    一頓飯吃的很沉默。周長順很少主動說話，間或偷偷地瞄一眼對麵的人，並且生怕被她發現，總是飛快地把眼神挪開，然後低下頭去，埋頭吃飯。項北想，這個男人恐怕很難融入這個大都市了，人的個性，真的是很難改變的。
    “呃，你們老家，父母兄弟都好麼？”項北不太習慣這樣的沉默，隻能找話說。
    “我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和我兄弟一起過著呢，我兄弟也很老實，我每月會給他們寄一些錢，但也不敢寄太多，你知道那邊的人很窮，你家要是錢多了，會有人紅眼的，我們村一個人在外麵發了點財，回去以後顯擺，沒過多久他兒子就讓人綁架了，最後錢也花了，兒子還是被人殺了。”周長順順著項北的話題說了一串，這是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不知道為啥，你總讓我想起我媽。”沉默了一陣子，他說。
    “不會吧？我有那麼老麼？”項北誇張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你的，呃，神態吧，很像我媽，一樣的慈祥。”周長順慌亂地解釋著。慈祥？那是老太太專用詞彙吧？項北覺得無語了。
    “你頭發剪得很好看。”憋了半響，老實人說。項北心想，這個男人觀察力還是挺強的，她也就修建了一下，既沒燙也沒染，不注意的人大概根本發現不了她理了發。
    “今天不是過生日嘛，所以隨便收拾一下。”項北覺得和他在一起說話實在有些費勁，完全和在網上聊的時候不一樣。看來有些人一旦與人麵對麵，表達能力就大打折扣。
    “今天好熱，不如我們去遊泳？”項北提了建議，事實上，她是個地地道道的旱鴨子，但是這會兒看著那個人來人往的遊泳池，忽然有種想要跑在水裏的衝動。
    “嗯，好，早想說呢，怕你不喜歡遊泳。”周長順立刻露出一臉喜色。還真是個笨男人呢，想什麼都憋在心裏，不敢吭聲，項北想。
    兩個人去買泳衣，項北挑了一件價格便宜且顏色深沉保守的，周長順搶著付了錢。項北也不好和他爭，三十多歲的男人，這點兒麵子是要的。
    下了水之後，項北才發現，這個老實木訥的男人，在水裏原來是一條蛟龍，無論自由泳仰泳都遊得那麼自如，好像一條幹渴了許久的魚。相形之下，自己就差多了，隻能老老實實地帶著救生圈在水裏浮著。
    不多時，就有一個看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過來，纏著周長順教，他為難地看著項北，項北衝他點頭示意他去教，他隻好跟著那女人去了深水區。
    項北一個人在淺水區慢慢挨著池子邊劃拉著，累了，就扶著欄杆站一會兒。池子裏遊泳的人挺多，很熱鬧，水質看來也不錯，很清亮，天漸漸暗了，燈光亮了起來，一時間，項北就有些恍惚，仿佛這隻是在夢中，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而她還在她的舊樓裏，做好了香噴噴的飯菜，在等待著兒子李一哲和老公李元澤回家。
    忽然，一陣水花飄起，身邊不知何時遊過來一個年輕男人。他在項北身邊停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花，用陽光燦爛的聲音說：“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