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你唱得那麼好，原來挺專業的。幸虧沒讓我付費，不然那種出場費就幾萬的，我就破產了。”項北打趣兒著，想要緩解這凝重的氣氛。
    “有一度，我唱得不錯，地方電台的大賽也獲過獎，但是畢竟那時候我已經三十多歲了，你知道，這個圈子裏，需要的年輕人。我漸漸被淘汰出局了，隻能在酒店裏唱。與此同時，她卻一天天風華正茂，完全脫去了青蔥歲月中的生澀，蛻變成一個成熟的風韻卓絕的女人。
    想起我們剛結婚那時候，她甚至不懂得化妝，不懂得衣服的搭配，那些都是我一點一滴教給她的。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青出於藍。於是她越來越光彩照人，交際和人脈越來越廣。
    我知道她工作很辛苦，她的胃也不好，於是每天都會做好了養胃的飯食等著她。開始，她會盡量回來和我一起吃晚餐，漸漸地，就變成了充滿歉意的電話，最後電話裏隻是通知我，她晚上不回來吃飯。
    我知道危機已經悄悄來臨，作為有血性的男人，應該毅然決然地離開她去闖世界，可是我舍不得她，舍不得我們在一起的甜蜜生活，甚至於她說不想要小孩，我也都沒有猶豫，盡管我是那麼喜歡小孩，可我更愛她。”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如同他的人生。
    “這樣的生活最終會結束的，愛是建立在平等基礎上的。一旦平等被打破，平衡也就被打破。”項北忽然冒出了一句很哲學的話，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起她居然也這麼哲學了？
    “是的。你知道，資本的原始積累通常都是帶著血腥的，或者說與犯罪分不開的。我的朋友們不斷地誘惑我出去闖，可是我想要給她安定的生活，不願意讓她為我擔驚受怕，所以我在家裏呆了大約一年多。
    後來，我的朋友告訴我，她有了外遇，我義正言辭地把朋友轟出家門，我不相信，或者說我不願意相信，曾經那麼愛我的蕊會再一次背叛我。第一次，她背叛我是因為我遲遲沒有離婚，我雖然心痛但是可以理解，但是這一次，我真的不願意相信。
    直到她提出離婚，我都沒有勇氣去證實這一點。她說：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傷害你，所以，我們離婚吧。她寫了離婚協議，我簽了字。她把房子留給了我，我也就厚顏接受了。因為這是我們一起住了八年的房子，那裏麵有無數我們甜蜜的回憶，我不願意讓另一個男人住進來，把僅剩的回憶給毀了。”他沉浸在傷痛裏，甚至忘記了對麵還坐著一個人。也許他隻是無法找到可以傾訴的人，所以才想要找個陌生人來說吧，項北想，心也不由得有些疼痛，她此時完全沉浸在男人的故事裏，感受著他的痛苦，看來，作為一個傾聽對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然，她今天之所以坐在這裏，麵對著一個陌生人，大概也正是因為心底的傷痛無處可以宣泄吧？
    “上周一，我簽了協議。我一個人在那幢房子裏呆了十天，然後我到A市來看看我大哥，這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就去世了，我十八歲的時候，父親也去世了。現在，我的親人隻剩大哥和二姐了。
    明天我要去南方了，有朋友約我出去做點兒事，我想也是時候為自己掙點兒錢了，畢竟，這是個金錢社會，我現在窮的連稿費都付不起，卻還想讓你幫我寫個自傳，有點兒可笑，是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沒關係。我也不一定能寫好，萬一寫得好，哪個出版社看上了，我豈不是借著你的故事發了個財麼？”項北玩笑著說。奇怪的是，離開了網絡，她們在一起說話，似乎還是象在網絡裏一樣自由自在，沒什麼顧忌。
    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太陽有點兒烈了，周圍的花草也都有些沒精打采了，草葉上的露珠已然被蒸幹。
    “嗯，肚子餓了。我請你吃午飯吧，答應了要請你吃飯的。”他起身去結賬，一共花了十塊錢，這裏的茶水很便宜，一杯五塊，續杯免費。
    “真便宜，好像專為我們這些窮人開的。”他感歎著。
    “得了吧，真正的窮人這會兒正在太陽底下扛水泥拉架子車呢。”項北笑著反駁他。
    “也對，看起來我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也自嘲地笑了笑，然後他們起身一起往山下走。
    “哎！你的西裝怎麼那麼皺？像垃圾堆裏撿來的。”下山的時候，項北看到他的西裝臂彎處被壓出了許多皺著，開玩笑說。
    “你不能這麼打擊我啊，我這西裝是正兒八經的亞麻麵料，上千塊買的呢。”男人做出痛苦狀。
    “什麼？一百塊我覺得還差不多，太那個了！不信，你現在拿去當鋪，最多能當二十塊！”項北心想，這種東西也就隻有騙有錢人了。
    男人直接無語了。
    項北很少到外麵吃飯，隻知道本市最便宜的除了麵館，就是小川菜館了。
    “你喜歡吃麵還是米？”項北問。
    “米。”簡單的回答。
    “那我們去川菜館吧。”
    “好吧，你的地盤你做主。”他幽了一默。
    項北領他去了街邊的一個小川菜館，點了一份魚香肉絲，一份麻辣豆腐，兩碗米飯，人家飯館送了一小碟泡菜，還有一碗紫菜湯。
    項北是想著自己掏錢請客的，但是剛點完菜，他說要去買包煙，就偷偷結了帳。
    菜的味道很一般，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難吃了。兩個人大概吃了些，剩了些。飯館裏油膩膩的，全然沒有了山上的氣氛，他們什麼也沒有再說。吃晚飯，他打車送她回家，到了十字路口就挺下來，並且煞有其事地說：“別這麼隨便就相信陌生人，什麼時候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呢。”
    兩人隔著玻璃窗道了別，然後就各走各的路了。回到家，項北才想起，今天一上午，他們甚至都忘記了問對方的名字，光是你呀你的，似乎也都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別扭，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