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李元澤除了埋頭於裝修新房，並沒有如項北所料的那樣不停地來騷擾她，隻是每天都會發個信息，問她今天過得怎麼樣，她照例是不予理睬，隨手刪掉，然後繼續去做自己的事。
    某個周五的早上，無情的消息傳來，項北工作了十年的那個小廠子終於破產了，所有員工被迫買斷，按工齡，每一年給八百塊的買斷費，項北分到了八千元。
    盡管所有的職工都不願意拿這個錢，可是頭發已經花白的廠長噙著淚說：“大家還是簽了字去領錢吧，回頭要是廠子宣布破產，首先要歸還銀行貸款，到時候一分錢也拿不到了。”
    身為單位會計的她清楚廠長說的是實情，隻好不聲不響，垂頭喪氣地簽了字領錢去了。大夥兒一看連項會計都帶頭簽了字，便也隻好吵吵嚷嚷地簽字領錢去了，萬一真的一分都拿不到，豈不是更虧！
    若是放在去年，項北一定不會像此刻這麼難過。畢竟退後一步還有李元澤撐著，可眼下他已經是另一個未出世孩子的爸爸，這個家又怎麼能指望他呢？
    兒子照例去了他奶奶家，項北一個人對著牆壁發呆，直到傍晚，天都黑了，終於做出決定，毅然拿起電話，撥了李元澤的號：“有空麼？能不能過來一趟。”她用的是座機，想必他能夠明白她是在家裏。
    “呃，小北，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說好麼？”李元澤的語氣有些吞吐，用腳趾頭想她也明白，一定是李成玉在身邊，頓時肝火上衝。
    “姓李的，你要是這會兒不過來，明天早上就等著給李一哲的娘收屍吧！”不假思索地吼出這一句，然後隨手摔掉了電話，一個人氣得在沙發上直喘氣。
    “這個混賬東西，這婚還沒離呢，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了，惹惱了老娘，這婚我還不離了！”項北坐在沙發上罵著粗話，多年來她從來都是和風細雨，就算是生氣也不至於變得如此粗魯，想到這一點，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看來我真是被這對狗男女給氣糊塗了，連粗話都出口了。”她自嘲地笑著，隨後拿起筆開始起草離婚協議。
    十幾分鍾之後，傳來了鑰匙在鎖孔裏轉動的聲音，項北知道是李元澤來了，但是她坐在沙發上，懶得起身去開門。
    李元澤慌慌張張地打開門，一眼看到項北正斜靠在沙發上，立刻舒了一口氣。
    “你嚇死我了，小北，出什麼事了？”李元澤走到沙發邊坐下，一邊問，一邊查看著項北的臉色，隻見她臉色有些蠟黃，伸手便覆在了她的額頭上。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改掉的，項北本想伸手打掉他的手，但也隻是瞟了他一眼，就懶懶地放棄了。
    “行了，我好好的，沒病。我找你來是簽這個協議的。”她說著拿出兩份一模一樣的離婚協議，遞到了李元澤手上，李元澤的手碰到那張紙的時候，像被開水燙了一般，立刻縮了回去，那兩張織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什麼情深意重？項北想，你看，眼前這張紙，鵝毛一樣輕，這不就是我們的情意麼？
    她彎腰撿起那兩張紙，擠出了一絲笑容，說：“我知道你們等不及了，新房也裝修得差不多了吧，趁我今天心情好，簽了吧，這樣你也就不用再左右為難了。我們在一起十年了，也夠了，以後各走各的路吧。”
    “小北，你要冷靜一點，一哲怎麼辦？你想讓他成為單親孩子？”李元澤有些激動起來。
    “你！質問我？李元澤，不是你，親手把這個家推到如此境地，不是你，親手把你兒子推到這可憐的地步麼？”項北被他的質問激起了怒火，聲音不由得提高了。
    “小北，你別生氣了，那個孩子我不會要的，我帶她去做了，然後和她一刀兩斷，我們一家人還是一家人。”李元澤慌亂地說。
    “哈哈！李元澤，你真讓我惡心！這是一個男人能說得出口的話麼？你敢當著她的麵把這句話重複一遍麼？可歎啊！那個傻女人，居然會被你這種男人的甜言蜜語迷昏了頭，我真為她感到可憐！什麼都不用說了，簽字吧！新房子歸你了，我和兒子繼續住舊房子，你每月付給你兒子一千塊生活費，就這樣了，不要逼我起訴你！”項北大笑了之後，覺得渾身都開始發冷，這樣的男人，自己居然一起生活了十年！命運跟她開了個多麼可悲的玩笑！
    項北眼神裏的困獸般的光芒，嚇住了李元澤。他們生活在一個不大的城市，如果真的起訴到法院，他丟不起這個人，他的父母他的兒子更丟不起這個人，所以他提起筆簽了字。簽完之後，他模糊地想，為什麼簽字的時候半點也沒有想起那個女人呢？他似乎真的並不愛她，隻是偶爾會迷戀她的肉體，而項北，一想到項北從此就不是自己的女人了，他有種被小刀剜了肉的疼痛感，心裏一抽一抽地。他估計自己一定會在未來的無數個日子想要抽自己的嘴巴，可是此刻，他被逼無奈，不得不簽這個字。
    項北自己並不清楚，其實她的神經一直都有些問題，但是李元澤清楚。有一次他帶項北去看神經衰弱，那大夫背過項北對他說：“她患有輕度的神經官能症，絕對不能受刺激。作為丈夫，不關乎原則的事你要盡量順著她，一旦她被刺激過度，很可能引發抑鬱症，那就麻煩了。”
    從那以後，他很少惹項北生氣，兩個人幾乎維持著相安無事的狀態，直到這個不知輕重的該死的女人李成玉擅自把這件事告訴了項北，他知道是不可挽回了，隻是不知道會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