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關於宇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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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醫院裏。
睜開眼睛,她看到的是趴在床邊的張昊,她陰晴不定的哥哥,他繼父的兒子。
想叫他起來,眼光卻停在他的臉龐,長長地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不再冷漠霸道,不再咄咄逼人,他安靜地睡著,那麼俊美的臉龐,那麼觸手可及的真實,雨辰恍惚,這個張昊是與他一起長大的小男孩嗎?
眨眨眼,蔣雨辰恢複了神智,她腦子壞掉了想這些有的沒的,
呀,不對呀,怎麼會在醫院裏?昨天發生什麼事情了?她來不及多回憶,張昊睫毛輕微動了動,嚇得蔣雨辰馬上閉眼,原來是他的手機震動。
一陣窸窸窣窣,張昊出了門,是他的聲音,“媽,雨辰病了,之前說了你還不信,她今天想回家來著,可是得了腸胃炎一直沒好,這不昨天被我硬拉到醫院來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對,沒事,你放心,天這麼冷,就不讓她回去了,折騰得再感冒就不好了,你說是吧,媽。”
“對對,她睡著呢,您別擔心,等她醒了,再給您打電話,好好,放心。”
蔣雨辰聽著心裏發酸,一聲聲媽叫的不是滋味,不過想想這張昊是在為自己說好話嗎,還真會演戲,他就裝孝子去吧。
腳步聲傳來,是張昊回來了,蔣雨辰依然閉著眼。
“蔣雨辰,住院費付過了,有空給媽打個電話吧。”張昊立在身旁,不帶任何情感地說,雨辰仍舊閉著眼,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醒了嗎?
聲音消失了,人也沒再出現。
這是張昊留下最後一句話,他也不想看到她吧。
到今天為止,蔣雨辰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低頭看看自己千瘡百孔的手腕,燙傷漸漸傷好了,她又可以恢複從前的生活,可是有些事,發生了就不會再更改,有些人傷害了就沒法再重來,有些夢碎了就注定是殘缺。
像她手腕上的疤痕,會跟著她,纏著她,如夢魘一般,無休無止,糾纏一生。
那一夜,紅色的血液,一點一滴的流淌,她能清晰感覺到生命一點點終結,她並不懼怕,隻是深深的絕望,絕望這個世界的冰冷,絕望到最後一刻等不到一點溫存的可能。
神思遊離,她眼中充滿了驚慌和恐懼,每次回憶十七歲那夜的種種,總會讓人不寒而栗,是生命的浩劫,也是重生,有時她也不明白是該慶幸還是該怨恨,對於她還活著的事實。
感覺有人坐到身邊,她側頭,是曾宇肖,盡力恢複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她的表情肯定又冷漠又淒涼。
“你怎麼了,常常一個人發呆?”曾宇肖試探地問,他的手輕撫她柔軟的發絲,眼中都是關切。
“沒有,寢室太吵鬧了,出來坐坐。”蔣雨辰扭過頭,望向那一片輝煌的迎春,眼光穿透了天邊紅色的斜陽和漸漸散開的雲朵。
他們並肩坐著,沒有人再開口。
某一刻,我們需要的不過就是一個人靜靜地在一旁,聽著風聲,看落日,這就夠了。
回到正常的學習生活,一切恢複到最初的樣子,可是為什麼現在會有那麼多異樣的眼光尾隨著她,一向低調的蔣雨辰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關注度,麵對人們的竊竊私語她還是躲躲閃閃,她不怕,隻是想生活的簡單一點,可是沒想到,肆起的流言無可避免地影響到她的生活。
這一天,邰邰和V回來就一臉的不高興,雨辰也不能裝看不見,“你們怎麼了。”
“雨辰,你怎麼什麼都不跟我們說,不拿我們當姐妹呀。”
“我說什麼呀?”雨辰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肉絲麵,她麵對著兩道審訊的目光。
“雨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那天你受傷誰送你回來的,你瞞著我們幹嘛呀”
小西被問得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說起
“我,我沒要瞞你們,隻是我覺得沒必要說的,不重要嘛”雨辰支支吾吾,她還是第一次成了她們關注的焦點了。
“今天上課,好幾個人在議論你呢,他們說、、、、、”V的話沒有說完,就用眼角瞟著雨辰,“怎麼回事呀”小西聽到這樣不明不白的話當然要問個究竟。
“哎呀,還是我說吧”見V說話吞吞吐吐,邰邰說道“513寢室幾個人說看見你從豪車上下來,挽著一個英俊的男人在校園裏有說有笑的。”
“有人還說,說你們經常晚上回來,他把車開到宿舍樓下,你們難舍難離呢。”
簡直是天方夜譚,自從林躍送她回來,蔣雨辰就沒見過他,這都哪跟哪呀,雨辰輕聲歎息,不得不佩服女人的想象力。
“你們相信嗎”小西直直看著她們,“我天天和你們在一起,尤其這幾天,我都這幅尊榮了,我有那閑功夫嗎”蔣雨辰還是生氣了,她不能理解,她們興師問罪的算什麼。
“我們也沒別的意思,你看咱們一起三年了,我們還不了解你嗎,”邰邰麵色難看,看到雨辰生氣了她們反倒賠上好話了。
“是呀,聽她們說的那些話我們就為你抱不平,嗬嗬。”
兩人幹笑著,蔣雨辰卻是心緒不寧了,原來眾口鑠金不是騙人的,謠言如此的可怕。
沒人再提及這個話題,可是,今天的蔣雨辰卻再不是一個月前的蔣雨辰了。
因為邁巴赫又一次停在校門口,蔣雨辰上了車,在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緋聞有時不是空穴來風。
又是上次的歐式別墅,俏麗的丁香,寬闊的草坪,白白的屋頂,肥碩的芭蕉,時隔一個月,這裏還是給她那麼強烈的衝擊,管家把她引到客廳,林先生已經等在那裏,依然是那樣似笑非笑,蔣雨辰有些納悶,這人看起來怎麼總是冷冰冰的,巨人千裏之外的高傲。
林躍伸手示意蔣雨辰坐下,態度還是那樣的淡漠,這個年齡的男人還真是可怕,心思藏得真深啊,讓人捉摸不透。
“蔣小姐能夠再來真是太好了,上次一直過意不去。”
“沒關係,林楠又不是故意的。”這樣的交談讓蔣雨辰不知所措,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壓迫感,
“林南一會就放學了,你先坐,我還有些事情要出去。”說著起身離開,雨辰剛要站起來,林躍抬手示意,她又乖乖坐回去。
空蕩的房間頓時讓蔣雨辰有一種悲壯感,仿佛要舉行什麼重要儀式,她幾乎是正襟危坐,目送林躍離開。
他的身影消失,蔣雨辰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開始斜靠在溫軟的沙發上環顧四周,牆上的西洋壁畫不是出自哪位名家,高挑的天花板和華美的吊燈讓她仿佛置身輝煌的殿堂。
可是那麼空落落的感覺,仿佛無根的野草,始終漂泊,始終遊蕩。
林躍的家,原來隻是一幢別墅,如此的霸氣,卻又如此冷清。
“蔣老師好。”清脆的聲音傳來,蔣雨辰回頭看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衝著她眨呀眨的。這七歲的女孩就是上次小宇宙爆發、在別墅裏一個不小心把茶水撒到她身上的、她蔣雨辰的學生?
沒想到一個月不見,這小孩如此禮貌,弄得雨辰有點意外,上次傷了她,也不見小孩多害怕,這樣年紀的孩子做錯事怎麼都會慌張吧,而她卻理直氣壯的看著她,好像一切錯在雨辰自己,沒人道歉,倒是雨辰一個人忙說著“沒關係,沒關係。”今天是怎麼了,奇怪。
“嗯,你好,那麼咱們開始上課吧。”雨辰擺出老師的姿態,沒想到林南卻是一句“你喜歡宇肖嗎?”
小孩子定定的看著蔣雨辰的眼睛,弄得雨辰一時慌了神,
“沒有,沒有”
“那你為什麼緊張啊?”真是不能把她當孩子看,說話夠犀利,雨辰一細想,她怎麼知道曾宇肖啊,怎麼沒聽他提起啊,他和這個家有什麼關係嗎?
“宇肖,你認識他?”
“老師咱們上課吧,隻剩下半小時了。”果然是林躍的孩子,和他的爸爸一樣的孤傲,聽不得別人多說話。
日子這樣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五月舒適的暖風,吹動著個人躁動不安的心事。同福火鍋店裏,曾宇肖和蔣雨辰正享受著可口的菜肴。
“雨辰,以後想從事什麼職業,有想過嗎?”曾宇肖眼睛裏充滿笑意,溫柔地看著她,一塊羊肉放進蔣雨辰的碗裏,“多吃點,長得胖胖的。”
蔣雨辰有點不好意思,這麼多日子以來,她小心接受他遞來的每一個關心的眼神,小心揣摩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知道他眼底的熱度代表著怎樣的期盼,可是那也是蔣雨辰承受不起的。
“還沒想過,你呢,你應該都規劃好了吧。”蔣雨辰知道他的才學和抱負,他的人生會是耀眼奪目的吧。
“嗯,其實、、、、、、”曾宇肖吞吞吐吐地不知要說什麼,他眼睛落在她的手腕上,紗布褪去,還是有些微紅,而那隻瑩潤的玉鐲襯得她的手腕更加小巧精致,她不知他眼光注視的是那隻手環還是她若有若無的傷痕。
蔣雨辰移開手臂,她不喜歡這樣的注視,似乎那一段殘破的過往又暴露在人前,撕扯她的心。“對了,你認識林躍嗎?他們家的小孩子提起過你。”
“哦,我忘了告訴你,林躍是我的姐夫。”他如此輕描淡寫,仿佛這是最平常的事。
原來是這樣,他和林躍竟然是這一層的關係,雨辰還來不及驚呼,宇肖喝一口飲料又說“雨辰你有沒有想過、、、、、、”他好像不願談及林躍似的馬上換話題,可是話還沒說完,窗邊傳來尖銳的聲音,蔣雨辰側過頭去,她不是愛看熱鬧,隻是張昊的熱鬧不能不看,其實從進門她就看見了坐在不遠處的張昊。
“張昊,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一聲怨懟的叫嚷,惹來人們的關注,叫做郭佳盈的美女滿臉淚痕,無辜的嚶嚶哭泣,而張昊則泰然坐在一邊,手中的筷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人們都抬起來下巴等著看一場好戲,店裏很多的校友,人人都知道這郭佳盈向來不是等閑之輩,她費盡心思才追到手的人,怎麼能輕易結束,再說,就算是結束,也得她提出來。
“你認識他們?”曾宇肖看到一臉好奇心的蔣雨辰禁不住發問,從來對什麼局外事不多關心的她今天的表現實在可疑。
“不認識,隻是那個女生是我們係的。”蔣雨辰敷衍過去,她和張昊,從來是最陌生的人。
“開始時我們說好的,怎麼了,現在才兩個月不到,你怎麼忍心對我這樣?”美女還在哭訴,而張昊卻靜坐一旁仿佛局外人,
“你說話呀,張昊,我哪一點不好了?”可憐的女人伸手搖晃著他的胳膊,張昊的筷子掉落在地上,不顧女孩的央求,他回頭冷冷地喊“服務員,再來一盤羊肉,順便拿雙筷子。”
張昊還真是冷酷,麵對這樣嬌弱漂亮的女孩子他也狠得下心,不過,下一秒蔣雨辰就不這樣想了,隻見女孩不慌不慢掏出紙巾,輕輕擦拭臉頰,轉而微微一笑,接著起身就潑了張昊一臉的可樂,黑色的液體縱橫在張昊帥氣的臉上,他猝不及防,抬頭狠狠望向她,而郭佳盈則得意地看著他,隨即提起小巧的手包,若無其事的走開了。
蔣雨辰有點心疼,畢竟是她的哥哥,大庭廣眾,那麼狼狽不堪,可想起平時種種,她又有點幸災樂禍,活該!
好戲看完了,蔣雨辰回過頭來,正對上曾宇肖炯炯的目光,慌忙低下頭,她不知道要說點什麼,也忘記追問曾宇肖沒說完的話,隻是兩人離開的時候,蔣雨辰還是多看了一眼狼狽的張昊,他一個人靜靜坐在那,顯得有那麼一點點孤單。
轉眼進入六月,當曾宇肖拿著畢業照來找蔣雨辰的時候,兩人竟然有些不自然,因為麵對曾宇肖熱烈的目光,蔣雨辰有點膽怯,他馬上離開校園,動身去加拿大了。
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氣氛有些詭異,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他們的肩頭,曾宇肖推推茶色的鏡框,又頹然放下手,一貫善談的他今天有些沉默,而本來話不多蔣雨辰也隻顧低頭看著旁邊芊芊碧草和點綴其間的朵朵黃色的小花。兩人似乎走在醞釀一種情緒,或者說感受最後一次的漫步。
終於還是宇肖開口了,“雨辰,這幾個月和你相處我很開心,我不知道你的感覺。”雨辰還是沒敢抬頭迎接他的目光,
“嗯”這算什麼回答。
“如果不是即將離開,我、、、、、”
腳步不覺放慢了些,蔣雨辰忽然有些失落,知道這一天還是來了,她低著頭默默聽著,
“我不能給你承諾,也不能那麼自私要你等我,但是我相信我們不會停留在,我們、、、、、、”曾宇肖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蔣雨辰的眼睛,
“、、、、、、”蔣雨辰低頭看著腳尖,那上麵是光的影子,樹的影子,還有她漂浮的心事,她不開口,是沒想好拒絕的字句。
“我知道說這樣的話不合適,可是我還是想說,雨辰、、、、、”一臉真誠的曾宇肖眼睛裏盛滿期盼和緊張,他以為他會聽到他想要的。
這時候蔣雨辰忽地抬頭,“學長,你別說了,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嗎,咱們快走吧。”
一句我喜歡你,曾宇肖還是沒能說出口,這也成了他唯一的遺憾。
多年以後,蔣雨辰始終沒忘記那一天,有個男生眼底的焦灼和等待,如果她當初明確的拒絕,會不會很多的事都不會發生,會不會很多人的人生都會改寫。
沒辦法,那時候的蔣雨辰隻想自在的活著,不想背負任何負擔,愛情對她而言是個讓人沉淪讓人迷醉的詞,她還不夠勇敢,去接受一個人的愛,去負責一個人的所有悲歡。
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歲月的靜好。
兩個人繼續漫步校園,他們相識的那個夏天也和現在差不多,一樣的燦爛陽光,一樣的綠草如茵,隻不過那時候一切是嶄新的開始,而現在的所有卻都是終結。
那是新生報到的日子,雨辰拖著行李,一個人往學校走,她習慣了這樣的開始,每一次升學報到,她都是一個人,她不喜歡這樣的習慣,可有時候習慣會成為一種本能,教會人怎麼樣堅強。
她一個人報到、排隊領被褥,那一天真的很熱很悶,瘦小的雨辰被人群擠來擠去,幾次被衝出隊伍,這時候曾宇肖出現了。
“你在一邊等著吧,我去排隊。”推了推無框的眼鏡,曾宇肖擠進了人群。
整整一個上午,他幫著雨辰完成了所有的事,
“這個是飯卡,這是軍訓要穿的迷彩服、這是寢室的鑰匙。”曾宇肖把一堆的東西放到雨辰手上時,她感激的連連稱謝。
“好了,中午你就在附近吃點東西吧,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給我打電話。”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啊。”雨辰不好意思的問,忙活了一上午,連活雷鋒的名字都沒問過呢。
“嗨,瞧我這記性,嗬嗬。”曾宇肖拍拍自己的頭,有些傻氣的笑著,隻見他掏出筆記本,快速的寫下一串數字,後麵綴上三個大字,曾宇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