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夢見在大片大片的荊棘叢中穿過，左手邊壁立千仞，右手邊崖深萬丈。那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的恐慌感，令人窒息。
    又是午夜時分，星光詭譎，獨自漂浮在天際的清醒。不眠的人，燈火不能擁抱你，胸腔裏填滿密密的荊棘，不透空蕩蕩的風。因為唯有疼痛時方能遺忘，一切遲澀和誤解。­
    又一次聽《十一月的雨》，雨水嘩啦啦流動的聲響清晰到出現幻象。驚豔不羈的吉他solo於漫漫風沙裏猖獗，抵過呼吸的虛妄。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場大雨，別人拚了命、或者不經意都不能闖入。
    又一年落葉悲壯地凋零，被呼嘯的風卷往高高的天，落進一雙染滿塵霜的眼，落進仍舊低泣著的河麵。也許這才是滄桑和河流的寓意。
    又是一年，一句話在心口翻來覆去疼了又疼，終究是無言。在太過明媚的陽光下流了淚，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去微笑。不到痛徹心扉，何曾想過微笑也那般艱難。
    姐姐，你聽信唱“重複做一個夢，懷疑時間凝固了”，然後想起我。我重複夢著的萬丈荊棘，並非灰暗，而是猖獗明麗的夢魘。就像稻草人日複一日繞著麥田的行走，除卻偶爾的停留，我懷疑我，殺死了明天。
    燈火於夜，是少年逆風的飛行。是執拗的存在，終將被無盡的黑暗吞沒，或者被蘇醒過來的黎明掩蓋。這是你二十年才學會的真理，逆水行舟，行著也會退。悲壯且單純的反抗者，最終會被巨大的離心力甩出圈外。何其悲哀。
    你能真正擁有的唯一，就是疼痛，一如有光的時候唯獨不能和影子分離。那場雨水的氣味永存心底，每每在潮濕的天氣沁溢出來，於是知道別人的傘，永遠是戲劇場裏的布景道具。
    亙古的天空萬年會晴會雨，珠灰或綺麗，不代表應景的傷悲和愉悅。當你懂得的時候，已離衣袂翩翩的少年時代好遠了。那麼河流的寓意是不是亙古滄桑的守望？那麼蘇童的《河岸》呢？
    或許你不懂得，“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每每聽到這裏的時候，都會模糊了視線。到底是什麼蒼老了年少的愛情：你和氣、不羈、逢場作戲，你深沉、抑鬱、若即若離，一幀又一幀生動的麵容，在歲月裏風光入殮，了無痕跡。
    我們一直都是飄搖的風箏，失去了線的束縛，也就失去了方向。這是禁錮的自由，一如午夜的燈光，逆風的翅膀，落葉的遠方，和歲月的遺忘。
    夢。不眠。雨。落葉。老去的年少。十一月的稻草人，數不出麥田的年輪。
    唯有飛行。以被束縛的姿態。
    ——11。11夜。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