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上 炭火難阻再離別 思前想後守本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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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了?”久美子用好奇的眼神盯著自落座之後就有些如坐針氈的我。我連忙收回正在勾著滾落在久美子凳子腳旁那個小紙團的左腳,連聲說沒事兒。
    休閑購物中心的後身有一條長長的狹窄的小巷。巷子兩側擠滿了燒烤店,火鍋店,小雜貨鋪,彩票點,拉麵館等等雜七雜八的小買賣。在寒風中穿得像北極熊似的小商販們活力四射地叫喊著買賣號子,像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賣著命得宣傳拉客,整條百米的街巷想要走個來回,竟然要花費十分鍾以上。
    不時地,從你的身後、旁邊、對麵,來自四麵八方的人會有意無意地撞到你的肩膀胳膊,誰也不會說一句抱歉,誰也不會在意,這就是這條街巷的規矩和味道。在這個季節裏最有人氣的則是燒烤店和火鍋店,每一家都被不斷湧入店內的食客擠得滿登登,店裏的空氣中飄著濃烈的肉香和各種調味料的味道。一元兩串的小串,一元一串的大串,五元一盤冒了尖的毛豆,六元一條肥美肉厚的烤魷魚,兩元一瓶的簡裝啤酒,五元二兩裝的烈性白酒,以及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味。三四朋友,隻需百元便可以在一家燒烤店裏推杯換盞,經濟實惠的吃上一頓。相比星巴克裏動輒三四十元一杯的咖啡,這裏才是老百姓的天堂。
    “你真的確定要在這裏吃嗎?”點完菜後我又問了久美子一遍。她堅定地點點頭,並好奇的開始研究起桌子上用來烤羊肉串的被碳火燒得黑黑的鐵爐子。
    剛才我問久美子想吃什麼,她說想吃羊肉串,回日本後也一直期盼趕快回來能美美地吃上一頓烤得香噴噴的灑滿辣椒麵、滴嗒油花的羊肉串。據她說,在回國之前,和大學的朋友們去學校旁的小燒烤店平生第一次吃了羊肉串,一下子便愛上了這種食物,尤其愛上了這種路邊小店裏的氛圍,很溫馨,很溫暖。聽完後,我樂著對她說你可真算比較特殊的了,適應能力和抵抗力也算一流,僅一次就能習慣,說明你能在中國的任何角落裏生存下去,不必擔心。
    眼前的久美子和回國前沒有太大的變化,若非要找變化的話,那就是她的頭發好像染黑了,準確的說,染得比較接近黑了。給我們上課時,她是一頭過肩的微微染成金黃色的卷發,現在染回黑色的她與那時相比好像沉穩了不少,成熟了不少。
    鄰桌的四個年青人在拚酒。四個人看上去也就剛過二十歲的樣子,都是學生打扮,每個人喝得都是滿臉通紅,誰也不服誰。
    看著他們,我想起了我大學時第一次和一個寢室的室友逃課跑到學校邊的一家小飯店喝酒的情形。上大學前,我基本上滴酒不沾,除了高中分班的那一天和幾個要好的哥們兒吃了一頓散夥飯少喝了點兒,不勝酒量的我喝得酩酊大醉,被母親足足念叨了一個禮拜。
    正式喝酒就是從大學開始,從此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本來北方人就比較喜好酒物,一群總算脫離了父母管束的如同脫韁的野馬湊在一起更是沒有什麼可怕、可懼的。每一次都喝到昏天黑地,日月顛倒。
    想那時,最誇張的人基本上月中旬就把父母給的生活費喝個精光,今天問這個要一張飯票,明天跟那個蹭一頓飯。待領到下一個月的新生活費後便馬上收起“寄人籬下”的可憐模樣,又開始呼朋喚友,組織酒局,投身到滾滾紅塵之中。四年大學結束,別的先不論,不少人都練成了一身的好酒量,應酬神功倒是修行得有模有樣。也別說,出了社會,還真是很有用武之地,也算是沒有白喝。
    “對了,這個,請收下。”
    久美子從皮包裏掏出一個扁扁的盒子,遞了過來。我說聲謝謝接到手中。本想還故作一下姿態,推托幾句讓你破費了之類的話語,或者臉上露出電視節目裏才能看到的驚喜表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來那麼虛的幹嗎;再說,萬一久美子又沒有聽懂“破費”的含義,她的老師隻教過“破”,豈不是大大的不好了。不遠萬裏從日本捎禮物送給你,張嘴就說“破”,會打擊到別人的熱情和好心的。
    一個褐色的盒子,上麵印了一行英文字母,意思我沒有看懂,但估計是品牌的名稱吧。掀開盒蓋,原來裏麵裝著一個可隨身攜帶的記事本,米黃色外皮的記事本。翻開第一頁,正是今年的日曆。
    “謝謝!很好看。”撫摸著米黃色的本皮,手感十分的柔順,軟軟的,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這個,很貴吧。”
    “沒有,沒有。就是在普通書店買的,真的不貴。”後半句久美子是用日語說的。我和她交談,百分之七十以上還得靠日語。她的漢語雖說已有了不小的進步,但在某些問題的表述上,還是日語來得快,而且我理解起來也要比她用有限的漢語解釋快捷的多。
    “謝謝。我會用的。”我特意在“用”字上加了重音。對麵的久美子宛然一笑,點點頭。
    “對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為什麼不在家多呆些日子,假期應該還有吧……”我想起了這個這幾天一直纏繞在心頭的疑問。
    “哦,忘說了。”久美子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回來是工作的。”
    “工作?”我有些不解,難道又是去日語學校做教口語的臨時工?
    “日語口語的工作?”
    “不是。是酒店的工作。”
    “酒店的?”我更加不解。什麼意思,那份工作是臨時工還是正式工,久美子的留學怎麼辦。
    接下來久美子的話更加讓我吃了一驚。心裏的溫度一下子從桌上鐵爐子裏燒得燙紅的木炭跌成了室外房簷下結成的長長的冰柱,一瞬間跌破了冰點。
    “我後天就去上海,是那裏的一家酒店。”
    “嗯?後天?上海?!”我看著對麵的久美子,又低頭看看手裏的記事本。這不會是永別的禮物吧,這頓飯難道是傳說中的最後的晚餐?我的心亂了。
    “哎喲!這本兒挺漂亮啊!在哪兒買的。”老金的眼睛雖然不大但挺尖,一眼就看見了我放在辦公桌上的久美子送我的那本米黃色的記事本。我正忙著整理價格報表,他竟然隨意的翻起來,我一把從他手裏把本子奪了回來。
    “你看你那個小氣勁兒!我還能翻壞了不成。難道,不會是藏著什麼不可告……”他的臉上馬上掠過一絲詭異的神情,簡直就是一個打入我黨內部長期潛伏的資深特務。
    “可以告人,但就是不能告你!”我把本子塞進皮包裏,擔心被他看見我寫在第一頁左下角的“KUMIKO”字樣。
    這六個字母是“久美子”的意思。日語裏麵也有像我們漢語拚音的東西,隻不過他們叫做羅馬字,作用功能是一樣的。像我在電腦裏輸日語的時候,就是打這些羅馬字,然後轉換成日語的漢字假名。要是讓眼尖的老金看到這幾個字母,他又得刨根問底地打聽一番,很是麻煩,我也懶得與他解釋。
    老金很是瀟灑,悠然自得,自娛自樂。他已做出了選擇,跟張部長走,另起爐灶,正做著開國功臣的美夢。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本以為我和他是一條戰線的戰友,怎知我也做出了自己的決定:留下來。
    其實在與他談話之前,我還在猶豫不定,權衡利弊,哪一方好像都不忍舍棄。他認為能夠說服我下定決心跟他一起選擇張部長的情報,卻反而讓我清醒了,堅定了,最終做出了與他不同的抉擇。
    他告訴我說,其實部門裏包括他在內已經有六個人決定投奔張部長。當我獲知其餘五個人的名單後大吃一驚,因為包括老金在內的六個人全是我們日韓事業部的業務骨幹,甚至可以說是核心力量。如果這六個人都走了,我很難想象會給公司帶來多大的打擊和損失,但可以保證絕對很大。
    “我可以跟你打保票,我說得全是真的!我知道張欣賞你,所以才找你的,給你吹吹風,別站錯了隊。”
    我判斷老金並沒有“忽悠”我,而且很可能他這出戲的背後指使人就是張權盛本人。他這是準備從側麵給我落上一錘,不再有討價還價的機會。
    “那你已經決定和張部長走了?”我不動聲色地問他。
    “你說呢?”答案是很明顯的。
    “你覺得他走了,我們六個再走了,咱們公司能過得去這個坎嗎?就算是過去了,也得元氣大傷,緩上個幾年。你留在這個亂攤子裏能撐下去嗎?人家張部長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自己出去單幹嗎,要沒有和原東家對抗的資本,你以為像他那麼精的人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哼,笑話!”
    我也相信老金的這通分析和見解是對的。他對會被釜底抽薪的現公司的前途預測也算準確,但我的心裏卻起了漣漪,難道就真的如他所說的那個樣子發展下去嗎?離開了出走的人,剩下的還真就玩不轉了?
    “老弟,因為咱倆處得不錯,我才給你透的風。跟著張,他不會讓咱們吃虧,別抓不住機會啊……”說到這裏,老金儼然是聖人模樣,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騰雲駕霧來到我的身邊,給迷惑的芸芸眾生指點迷津,一幅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
    明天就是張部長與我約定答複的日子。他這幾天基本上不在公司,估計早已和公司上層把話挑開,徹底放手幹自己的去了。納悶的是,公司上層卻沒有人來找我們部裏的人談話,至少我沒被找過。是一切善後事宜已經準備好了,還是另有打算。各種傳聞在公司的上上下下傳來傳去,一個問題會有好幾個不同的版本。
    人心動蕩,但每個人又都在極力掩蓋著內心的變化,害怕被別人偷窺心底真實的想法去。不管怎樣,我在經過深思熟慮,又征求了父母的意見之後,決定堅持己見:不走,留!結果會怎樣,我也說不清,也無從說清,隻是隱約地感覺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不停地念誦:不要走,不要走。
    那,就不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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