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上 另扯大旗事何主 鬱悶徒止佳音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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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起“噼哩啪啦”地就響起了斷斷續續的鞭炮聲,不絕於耳。今夜,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大都市的廣場或標誌性建築前,會聚集大量的人群,一起高聲倒數新一年即將來臨的腳步聲,聆聽那新舊交替辭舊迎新的鍾聲。電視畫麵裏會看到無數的彩屑飄帶由天而降,不少激動的年輕男女緊緊相擁一處,彼此送上新一年裏的初吻。
    我所在的城市還是比較遲鈍,好像並沒有這種活動,大家也不是太感興趣。記得去年的元旦之夜,鬆岡先生由於連日的大雪導致飛機停飛,不得不在一家團圓之時孤零零地留在了異國他鄉。張部長十分體恤他的心情,不忍把他一人留在賓館的房間裏,於是拉他出來一起過新年夜,還有另外一個和他一起出差的日本人,當然,這也不失為一個聯絡感情的好機會。
    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喝得微醺後,我們又來到了一家KTV唱歌。近午夜時分,兩個日本人已是酩酊大醉,他們突然提出要到街上聆聽新年的鍾聲,這可把我們難住了。印象中,好像城市裏沒有舉辦過這個活動。張部長也喝得有些“張牙舞爪”,踉蹌著非要我趕快想出辦法來,兩個“顯了原形”的日本人也在旁拍著桌子附和。
    看著一行人馬上就要從“人”變身為“獸”,再不放出去醒醒酒,大有不可收拾之勢,我不得不給朋友的們掛起了電話,打聽是否知道有這樣一個去處。“人多力量大”一點沒錯,不久我便從一個朋友那裏得知他去年路過市中心的那個大廣場時,看到一群人聚在那裏喧鬧,好像是在一起迎接新年,他勸我可以去那裏一試。
    放下電話,我連忙拉著幾個被酒精刺激得上躥下跳的大男人趕到了那個大廣場。遠遠的,就看見了人群,數量雖然並不多,也顧不了那麼些了,有總比沒有強。
    到了地方,我左攬一個,右拽一個,還得時不時回顧一下尚能自己行走的張部長。他的雙腿近乎扭成了麻花,走路的軌跡也是飄忽不定,估計再喝下去,他就不用在這裏迎接新年了,可以直接走進新年。
    天真是要命的冷,嘎巴嘎巴的,任你捂得再嚴實,也一樣由內至外凍個通透。鬆岡先生和他的日本同胞漸漸清醒過來,大喊“太冷了!太冷了!”就要往回跑,被我一把拽住拖了回來——剛才誰嚷著鬧著要聽新年鍾聲的,這陣子居然還好意思往回跑!人群裏傳出了英語、日語、朝鮮語,還有俄羅斯語,就是很難聽到漢語。這是怎麼回事,這,這裏是哪兒,難道一不小心,我來到了紐約的時代廣場了?
    突然一個身材極高,僅憑目視就得有一米九五以上的一頭金發的外國男人放聲高喊,隨著他的喊聲廣場上的其他人也都喊了起來。仔細一聽,原來是喊著英語的“ten、nine、eight……”的倒計時的十個數,伴隨著最後一聲的“one!”直衝雲霄,所有人齊聲高喊:“HappyNewYear!”。不少人都和身邊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彼此擁抱祝福,而一直萎靡不振的鬆岡先生也如打了雞血般衝進人群,和周圍的人抱著跳起來,與他平日裏斯斯文文、極具風雅的做派完全相反,好像被什麼附了體,鬼符上身。
    此時,父母正在為餃子餡的鹹淡爭個不休。父親說還需要再加點兒鹽,而母親則稱現在的味道正適中,互不妥協。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的我阻止了他倆無休止的爭吵,說還是由我來嚐嚐吧,這樣才最保險。因為你們上了年紀以後,味覺都越來越不靠譜了,結果被兩人同聲駁斥,說我不幫忙就知道吃,還有資格挑這兒挑那兒的。最後,還是母親獲得了勝利,幸虧采納了她的意見,如果錯聽了父親的話,今晚的餃子就鹹定了。看來父親的衰老程度比母親要嚴重,退化來得早了些。
    晚飯後,一家人圍坐一處,觀看電視裏的新年元旦晚會。看了會兒,我覺得沒什麼意思,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母親好像看出我有些心事重重,問我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麼狀況。我推說隻是最近有些累罷了,搪塞了過去。我沒有把張部長找我談話的事情告訴他倆,尋思著過了新年再說,反正有三天的假期時間。
    自那天張部長找我喝酒,在酒桌上把傳聞已久的話挑明以後,我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上下起伏,左思右想卻沒有一個主意。
    那天張部長拉著我來到了一家海鮮館,看來他經常去,那裏的老板和服務員見了他都極熱情,“張總張總”的叫個不停,讓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樂得舒展開,平滑細膩了許多。看來在這裏他提前升格成了“張總”,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把它變成事實。我和他在服務員的引導下進了一間隻能坐下兩個人的包間,包間裏的燈光還有些昏暗,我心裏暗道真是一個談這種密謀造反另起爐灶的好環境。
    “第一次來?別看這家店麵不大,裝修也沒那麼高檔,這海鮮做得絕對正宗!你一吃就知道了,新鮮!”他叫服務員過來點菜,也沒有看菜單,很熟練地點了六樣,除了一個手撕菜,一個烤羊肉,剩下四個都是海鮮。我連忙說夠吃就好,點六個有些浪費了。他則表示這六個菜都是他的強烈推薦,吃就要吃好,別想其他的。看來,他是準備下血本了。
    “喝什麼酒?嗯……來白的吧,天也冷,再說吃海鮮不能喝啤酒,容易中風!你以後和朋友吃飯的時候一定得記得。真的,我都認識好幾個吃海鮮喝啤酒中風的。唉呀,太遭罪了!可不能覺著自己年輕就不放在心上……”
    我真的有些受寵若驚。對麵的他滿臉都是關切的神情,語氣厚重極具說服力,不是對下屬,而是從一個長輩的角度關心嗬護晚輩的那種鐵漢柔情,宛然是一個慈父。我知道,現在的一切,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在做熱場,都是為了那個中心話題,但什麼時候談,在何種情形下談,還不可預知。
    服務員上了一瓶一百六十八元的五十二度高度酒,打開後就飄出一股濃烈的酒香,倒在麵前的小盅裏透明的沒有一點雜質,真看不出這透明液體其實具有超乎想象的魔力,喝了它之後你會忘記一切痛苦、煩惱、悲傷、恐懼,達到某種境界,你會從一個普通人變身為超人,無所不勝,無往不利,幹出平常你絕對幹不出的英雄行徑或者猥劣惡行,幾杯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真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今天我們要談的這個話題,在喝了這東西後,其真實性和可信度到底還剩多少呢,也許是百分之百,也許是零。無論是何結果,但這酒看來是非喝不可了。我告誡自己,一定要控製好度,決不能喝醉,更不可以借著酒勁而草率地做出任何的承諾。酒可以喝,但話不能亂講。
    上菜的速度很快。六個菜不一會兒就陸續端上了桌。菜齊了,那就開喝。
    今夜的張部長心情極佳,本來就極具磁性的嗓音說起話來就很受人歡迎,今夜更是平添了幾分色彩。他隻字不提那個中心話題,隻是和我說著最近發生的一些世俗新聞,評點這個,評點那個,偶爾再來一段笑料,酒桌上不時傳出陣陣笑聲。
    他笑得極愜意,我笑得很保留。不知道他是因為眼看自己的多年夢想馬上即將實現,能夠真正擁有自己的企業而心情大爽,還是覺得完全可說服我,輕而易舉地完成今夜的主要任務,甚至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盤下酒菜而已的簡單。他看上去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成功者的自信和自得。
    我倒沒有因為馬上要談到的話題而影響了食欲,相反食欲大發,而他點的這幾個菜也確實做得不賴,吃得我是通體舒坦,說不出的愜意。
    但要來的終歸要來。在酒喝了大半瓶的時候,他向我說出了今夜請我吃飯喝酒的實際目的。他的新公司春節過後就會正式運作起來,現在正在做試運行和試生產,是他與另外兩個人一起投資合夥辦的。他做總經理,那兩個是副手。公司的位置在城市南邊,位於去年新落成的那個工業園區裏,。據他介紹,公司規模不小,光是已經成立的技術研發部門,他就從業界內的其他公司挖來了十多人,還要加上新畢業的十多個大學生。公司產品和現在的公司做得一樣,而市場隻定在日韓和港澳台地區。
    話說得很長,但又很清晰,每一個我可能會關心的點都介紹到,在長期的領導工作中鍛煉出來的思維和口才確實不是吹的和虛的。有關待遇問題,他留到了最後。他表示在新公司成立的第一年,我的工資和現在一樣,五險一金一樣不少,年底的獎金隻會比現在多不會少;而到了明年,工資則會漲百分之二十,年底獎金則從現在的三個月漲到五個月!我沒有想到他能夠提出如此豐厚充滿誘惑的條件,對我這樣一個在他手下隻幹了兩年多的“新手”,一個工作經曆僅有兩年的“新手”。聽到如此超出想象的條件,不動心是不可能的,誰不想掙更多的錢來改善自己的物質生活呢。而且我的年齡也到了要談婚論嫁、組成家庭的時候,豐厚的收入更是婚後生活的保證。
    “來,來根兒這個。”他從桌上的皮包裏掏出一盒煙,撕開包裝,掏出一支遞了過來。喲!還是軟包中華呢。
    軟包中華的味道就是好,至少比我能抽得起的和抽過的要好很多,怪不得價錢高的嚇死人。
    “怎麼樣,味道就是好吧。一個朋友給的。”他狠嘬了一口,煙頭陡然閃亮,緩緩吐出的煙霧中,他的眼神看上去也有些迷離。
    “這煙我平常也抽不起,咱都抽十塊二十塊的。開始也覺得都是煙,無非就是用來交際應酬或者累了提提神的,再就是慢性中毒,沒什麼大區別。可等你抽了這個,你就發現還真不一樣!為什麼不一樣?因為價錢不一樣!既然抽煙,那為什麼不去爭取抽好的呢,又有誰不想去抽好的呢?我說沒有!可怎麼才能抽到好的呢,不能等人家給。給,也隻是偶爾的一兩次,還得看人家的心情,得自己掙!自己的掙來的,那滋味肯定和你我現在抽的還不是一個感覺。”
    他有些激動,手裏握著紅色包裝的軟包中華舉在自己身前不停揮舞。
    “我為什麼找你呢,其實咱倆也不過在一起隻呆了兩年多罷了。說實話,今天既然話都挑明了,我也不跟你掖著藏著了。咱部門我也找了其他幾個人,但我可是有選擇的。為什麼找你,因為我覺得咱倆對脾氣,有些東西挺像!我想帶著你小子幹出一番屬於咱們的事業來。你放心,你還沒有成家,現在正處在事業發展的關鍵時期,我不會把你拖進苦海裏的,我得對你的將來負責呀。今天,我可以很負責地說,我這不是強逼,到底最後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能接受。但!隻要你信得過我,肯跟我一起闖,我就保證你比其他同齡人少走彎路,短時間內達到一定的高度,隻要和我一心一意地幹,錢,我絕不會虧待!說穿了,人不就是個錢的問題嗎?錢,不成問題!”
    那一夜,我和他喝掉了一斤半的白酒,我怎麼也得有六七兩了,算是破了紀錄。回到家後,一下子栽倒在床上,任憑母親怎麼推都不醒。第二天,居然沒有一點的頭疼、難受等不良症狀,精神出奇的好。不知道是他前夜的肺腑之言掏心窩子的話感動了我,還是一百六十八的酒好,還是那支迷香的軟中華好,反正一切都好。
    在他麵前,我一點兒沒醉,既沒有表現出過度的受寵若驚,也沒有反應過分的冷靜沉穩。我和他一起對即將到來的大好前途憧憬著描寫著,豪情壯語和美好願望比一起入口的熱辣辣的白酒還要讓人沉醉,令人亢奮。到了最後,我也沒有喊出那句“大哥我跟你一起上山!”的誓詞來,我覺得必須要考慮清楚。曾經聽過一個教授在電視節目裏說過,任何聽上去近乎完美的事情都是假的。現在的我,確實有著類似的心境,一切真是那像他口中描繪得那麼美好嗎?
    三天的短暫假期一晃而過。我和父母商量的結果就是先不要下結論,待上班後去公司裏打聽一下其他人的動向和反應再說。上了班,怎麼打聽變成了一件難事。我總不至於傻到挨個問人家,老張找你們談共赴梁山的事兒了嗎。不被別人打出去才怪。就算是,誰又會傻乎乎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真有些難住我了,畢竟咱不是搞諜報出身的。
    午休時,我草草地扒了兩口飯便鬱悶地回到了辦公室,仍苦苦思索有無良策。手機此時振動起來,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但卻是本市的號碼,會是誰呢。我實在想不起這個號碼,看它一遍又一遍執著地振動,看上去不像是詐騙電話之類的。我接通了電話。
    “喂,你好。哪位。”
    “你,你好。”一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緊張。
    “你是哪位。”
    “我,我是久美子。”
    久美子?停頓了一秒鍾後,我猛然醒悟過來。
    “久美子……老師?”仍有些懷疑。因為她的號碼我存到手機裏了呀,不是這個。
    “哈哈……我已經不是老師了。”這句是用日語說的。我完全確定,電話那邊的笑聲絕對是久美子,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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