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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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
九旒冕的珠簾擋住了少年皇帝的眼,他的嘴角始終噙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大殿之上空無一人,嗒嗒作響的馬蹄聲特別刺耳,好戲即將上演。
太和殿的門被粗暴地推開,一身鎧甲的男人手中持著劍,直指皇帝眉心。
“皇叔。。。。”少年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反倒像是候了多時,挑高眼角問,“你是打算弑君麼?”嘲諷的語氣與冰冷的神情,讓這原本就清冷的大殿變得愈加寂靜。
“我看你這黃口小兒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早已作好萬全的準備,差得隻是你的項上人頭與那張與你不相配的龍椅。”那持劍的男人仿佛聽見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這個少年親政已近一年。不過就種種跡象看來,這從小便受萬人矚目的少年也不過是隻病貓罷了。
眼下天下垂手可得,他自然也不必忌諱,出言也不遜起來。
“皇叔啊。。。。我該說你愚笨不忠好,還是遲鈍不明世故呢?”在這大殿之上確實有人已摸到了棺材板,但…絕對不會是他。
“你在說什麼?”老者有些慍怒,“來人!把這昏庸無能的小皇帝綁起來。”雖劍已出鞘卻仍將它收回,他畢竟是皇甫翰的親叔叔,若親自將他斬砍,必定會有人動搖,他不想冒半點風險。
“嗬嗬。。。。哈哈哈。。。。。。”冠頂的珠簾啪啦啪啦地響起來,“皇叔原來你還不懂。。。”惋惜地搖了搖頭,“隻是現在明白也已經晚了。“
“來人!將這叛臣賊子給朕拿下。”不發威的老虎並不代表他不會發威,一股肅殺之氣從少年身上散發出來。那亮如星子的目中射出令人發怵的厲光。
整齊的腳步聲讓方才還成竹在胸的皇甫憲有些恐懼,他瞪大眼驚愕地轉過頭。
“臣,洛戚救駕來遲,罪該萬死。”威武的大將,很明顯是風塵仆仆而歸。
“洛將軍自謙了,將軍救駕有功才是,何罪之有?”皇帝該有的氣度與措辭這少年已一一具備,幾句話,一來收買了人心,二來更是刺激了在一邊呆呆站立的皇甫憲。
“你你你。。。。。”手指當今天子,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好高妙的一招棋,這個色厲內荏的小皇帝,竟真有本事將千裏之外的洛戚調回。
“大膽!”洛戚刀出削去了皇甫憲大半個袖。
自知事敗,又見明晃晃的刀劍向自己攻來,皇甫憲眼前一暗,跌坐在地上。
“皇叔,您方才的氣魄哪去了?您不是要弑朕麼?怎麼,這會兒朕還好端端的站著,您倒是坐在地上了。皇叔請起。”逢場作戲的本事他自打娘胎裏出來便開始學了,因而此刻,縱使是麵對最下劣的敵人,年輕的皇帝仍能以最平靜的麵目相對。
“皇上。”
男人忽然冷下嗓音的敬稱,讓皇帝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
坐在漢白玉階級上的男人轉過身,目光如炬,撞上少年已起了幾分波瀾的眼睛:“弑君是大罪。”與少年有幾分像的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按大宓律法,你要怎麼處置我?”
“自然是…”株連九族!話未出口便噎在了喉嚨裏。按照大宓律法,弑君是要株連九族的罪。可如今,要殺他的,是他的親叔叔!這算起來…
“皇上?怎麼還不下令?讓人殺了我呀?皇上?怎麼不下令株臣九族?皇上!”
那一句句極帶嘲諷的“皇上”聲聲入耳,讓少年不禁後退了幾步,靠著身後的帝位穩住身形。
男人的表情已然瘋狂:“皇上,下令呀,說您要殺死您的親叔叔!您還要株他的九族!說呀!說呀!”
那猙獰扭曲的表情讓皇甫翰的心一涼。
緊握著龍椅把手的掌心竟滲出了冷汗。
他真的要為這天下,殺了親叔麼!
“皇上?”洛戚雖對男人君前無禮的表現不滿至極,但畢竟皇帝最大,即使他恨不得立刻一刀解決了這叛賊,主子的旨意還是要問的。
少年的臉色慘白而轉青,他吃力地轉過頭,望了一眼癲狂的皇叔,又望了一眼忠心耿耿的眾將士。
終還是闔上眼瞼,抖動著嘴唇輕輕吐出一個“殺”字。
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噴射,隻有幾滴血紅的液體濺出去,正巧落在皇帝的手背上。
眾臣沒有發覺,皆齊伏下身去。
聽見眾人山呼萬歲,皇帝穩了穩心神。
用寬大的袖子掩住手。猛吞了一口唾沫,儀態萬千地開口:“眾卿平身。”
望著埋首的諸將、匆匆趕至的丞相,聽著震耳欲聾的高喊。驚魂甫定的皇帝端莊地一笑。
這天下仍是我皇甫翰的。
負手傲立的皇帝沒有料到,天下雖是他的,但從這一刻起皇甫翰卻不再是皇甫翰了。
“皇兄,你在做什麼?”一襲紫衣的孩子向他跑來。
停下手裏的動作,溫柔地一笑:“訾兒,慢些別摔了。”
“你怎麼在洗手,皮都擦破了。手上很髒嗎?”皇甫訾的的確確是個美人胚子,鳳目紅唇,膚若凝脂,很像過世多年的皇妃。
皇甫翰擦了擦濕漉漉的手,顧不得火辣辣的疼痛,將跑到跟前的皇弟緊緊擁在懷裏:“訾兒,不怕。皇兄護著你,絕不讓你受半點傷害。”輕拍著弟弟的背柔聲撫慰:“訾兒不怕,不怕。”
“皇兄…”訾兒不怕。皇甫訾想告訴皇帝自己並不害怕,卻見一向喜怒不表的皇甫翰抖得厲害,便乖乖地任他抱著,不再動了。
一滴,兩滴。透明的液體順著萬乘之尊的臉頰落下。
“皇兄…”
皇甫訾抬頭,卻撞上一雙比任何泉眼都清澈的眸子。
其中的顏色他看不透。
可他忽然懂了…
原來皇帝,總也有怕的時候。
三年後大殿
“皇上,邊疆戰亂不休,雖洛戚將軍全力抗敵,但敵軍詭計多端,我軍雖擁有驍勇的貔貅大將,但卻無能出奇計的將領,這場原本早該結束的戰爭拖了整整兩年。眼下洛將軍又為國捐軀,邊境更是危機。臣等大膽諫諍,望吾皇能舉行神州文武比試,納天下全才於皇上龍袍之下,而吾等駑才原為皇上效力選拔能人異士舉薦!膝下有能將,方能保我大宓永世安昌!”
皇甫翰不動聲色。邊疆的戰爭確實拖了許久,這也成為了他心頭一大患,通過比試舉薦來選拔文才武將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方法。不過,最要緊的倒不是招人呢出去打仗。皇帝沉默著掃視著他的眾臣,目光在王恒、曹孟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落到站著不言語的丞相蕭鴻章身上。
大宓天朝奇將倒是有,這個他最清楚不過。可自從皇甫旬逼宮後,某些功臣仗著高功,越來越不把他這個當皇帝的放在眼裏。眼下,北狄蠻夷大犯邊境,若此刻調心腹之臣出關打仗。到時候,恐怕遠水救不了近火……
“有你們這樣的臣子是我大宓的福氣,也是朕的福氣。”沉吟後緩緩開口。
“臣等不敢。”
皇帝抬掌製止眾臣的謙辭:“方才杜尚書的主意確實不錯,但試舉需要大量的時間人力及物力,如今邊疆戰亂自然百姓心中有些許不安,如若仍要征稅來充裕國庫以便招納賢才必將引得民心動亂,得民心者得天下,朕並不想冒險失去百姓的愛戴。”皇甫翰的聲音不冷不熱、不驟不緩,他的目光掃視著群臣,安靜了片刻,他又再次清嗓。“朕素聞當朝官員有人富可敵國。”原本平靜的大殿如同被石子激起微浪的水麵一般躁動起來。
“嗬嗬,當然朕並非不容許臣子富有。”皇甫翰說得每一句話都點到為止並不過分也非曖昧不明。“臣下的富足恰恰是朕願意見得的,可這納才,恐怕還要依仗眾卿家們勞心勞力。”皇帝不能當堂向眾臣開口要銀子,卻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臣子們為大宓“勞心勞力”。
皇甫翰眼角的餘光若有若無地輕瞥了姓陳的戶部尚書一下。
陳尚書手中的笏板早已被沁出的冷汗沾濕,他偷偷地想看一眼當今聖上誰知正好對上皇甫翰打量的眼神,頭皮一麻他大步上前。
“稟聖上,臣有罪。”他咚地跪下磕起頭來,皇甫翰眼中有了笑意。
“罪?陳尚書為開朝元老曾伴先皇左右,在三年前剿殺孽臣皇甫憲之時也曾立奇功,你是功臣何罪之有?”真是隻老狐狸,皇甫翰危險地眯起眼看著他。
“臣家中尚有薄產,未能為皇上分憂此乃罪過。”冷汗順著額頭流下來。“臣願為皇上為大宓捐獻出臣的一生積蓄白銀十萬兩及一些前人的字畫。”
身後百官的抽氣聲讓陳尚書更陷入恐慌之中。自己在三年前曾倒戈皇甫憲虧得自己善於見風使舵才得以保全官職與性命,錢財他確實有,都是搜刮民脂民膏所得,羊毛出在羊身上。更重要的是這小皇上坐穩江山後多次想拿他開刀下手,殺雞儆猴。如果他再不聰明地交出畢生積蓄怕不僅會丟了性命也會殃及家門後代。
人不能把錢帶進墳墓,錢卻可以把人帶進去。
皇甫翰英俊的臉龐上帶上了笑容,久未接受陽光滋潤的皮膚也透出一絲紅潤來。“陳愛卿視保天下太平為己任實乃不易。”話音未落,一群平時吸足油水的老滑頭們都主動要求上捐家產以充國庫。
“好!好!好!”皇甫翰一連說了三個好,“那舉試選才的事就由杜尚書操辦吧。朕信任愛卿必定能舉仇而不避親為我大宓尋得人才。”
“謝皇上隆恩,老臣必定竭盡全力為我朝,為皇上效力。”顫抖著跪下,“碰碰”磕了數個響頭,向來倚老賣老的杜尚書冷汗縱橫。
皇帝的幾句話句句內涵深意,每個字都有言外之意。
一直呆在一邊的小太監向皇甫翰遞去尋問的眼神。
尊貴的雙眼輕輕闔上,又倏地睜開。
“退朝!”小太監揮了揮手中的拂塵。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回響著臣服的呼喊。那伏下身子的動作亦是臣服的身體語言。
皇帝噙著滿意的笑結束了早朝。
“皇兄。”一襲紫衣的皇甫訾還不及翰的胸口,但清秀絕倫的臉蛋已讓他的麗質初現端倪。
“嗯?”一邊應允唯一弟弟的叫喚,一邊用朱筆在奏折上批注著。
“皇兄,這是什麼?”見皇甫翰遲遲不理會,從袖中拿出了一個麵娃娃。是從皇甫翰的寢宮找到的。
娃娃已經變黃發硬了,和娃娃放在一起的是一幅畫,一塊玉。
皇甫翰循聲望去,臉色一變:“你怎麼能亂動朕的東西?”皇帝丟下筆,疾步上前。
“你又沒說是你的。”
普天之下敢與天子如此說話的,怕也隻有這和親王爺一人了。
見皇兄竟為了個麵娃娃嗬斥自己,小王爺不高興了。
甩手將娃娃和畫扔在地上。
皇甫翰急匆匆地撿起,拍撫著畫上的輕塵。仔細端詳起這畫是否受損。這是他九歲那年作的畫,原本是貼身藏著的,因一次淋雨而被水浸泡過後他便不敢輕易將它帶在身上,生怕再有損傷。畫麵保存較好,但右下角的題字已有些漶漫,但還不難辨認,這是一個月字。
又轉眼去望那麵娃娃。頭和身子竟分家了。
皇帝怔了怔。臉色由白轉灰。
皇甫訾雖從小便被皇兄在掌心裏寵著,卻也從未見過皇帝這般屈尊降貴彎腰趴在地上撿東西的場麵。一時也是講不出話來。
皇帝終於直起了腰,疊起畫,藏到龍袍袖子裏。
“皇兄…”兄弟二人朝夕相處,哪能有什麼秘密。皇甫訾又不是愚笨之人,見皇帝這個樣子,自然也更明白了這畫的份量。
“你太在意這畫中人了。”鎖著眉的他,以老成與熟諳世事的度調提醒皇帝。
皇帝沉默著。
他假裝沒有聽到方才的那句話,仍小心翼翼撣著麵人上的灰塵。
“皇兄!”
皇甫訾上前去,竟一下子跪倒:“皇兄貴為天下之主,又怎能對…怎能對幼時的玩伴用情如此的深…”
“訾。”皇帝仰起頭,側臉望了望跪著的弟弟,久久籲出一口氣來:“你可知這世上若沒有個牽掛的人,該有…該有…”皇帝的聲音竟是哽咽了,停了停,穩住情緒,又負著手強裝鎮定地走了一周,才壓低著嗓子:“該有多寂寥。”
這下輪到皇甫訾驚異了。
早已知畫中之人不簡單。可如今聽皇甫翰親口承認,這與自己的胡亂猜想又有了天大的不同。
說不震驚那是騙人的假話。
和親王爺呆呆地凝了皇帝半晌才妥協般地歎了口氣:“皇兄做事一向有分寸,本是輪不到訾插話的。皇兄的心意訾了解了,也不敢再過問。”
聽弟弟的話,那浸潤著寂寞的眸子像是活了過來,放出閃閃的光。
“隻是,若皇兄牽掛的人…將來礙了皇兄的事,臣弟定當誅不赦!”
皇帝恢複了常態:“這事何時輪到你來教朕?”
嚴厲的辭令讓皇甫訾一驚,抬頭卻撞上皇兄含笑的眸子。
知道兄長已恢複了帝王的韜略,和親王爺也笑著磕了個頭,調皮道:“臣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