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來我這兒做什麼？”卓溪夜問。
    風宿似乎總把他的地盤當自己的——這一點在樂倫雪山下的客棧時，他便深有體會。
    “我……”風宿差點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明天我就要走了。”
    很平淡的一句話，語調裏含著隱隱然的失落。
    然而刹那間，空氣裏出現了短暫的凝滯，卻又在下一秒恢複如常。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之前的一幕——
    林間煙霧彌漫的那一夜，落下意外之吻的那一晚。
    兩人回到客棧後，卓溪夜寂落地站在窗前，獨立風霜。
    風宿突然將外衣披在他肩頭，怕他著涼。
    就在那氣氛微妙的一刹那，卓溪夜突然說了一句煞風景的話——
    “風宿，我明天就要走了。”
    ……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隻是這回開口的，變成了風宿。
    “那你保重。”卓溪夜看著他，淡淡道。
    “就這樣？……這樣就完了？”風宿的笑有點僵硬。
    “還能怎樣？要我哭給你看嗎？”卓溪夜冷不防地開起玩笑。
    “嗬嗬。”風速露出調皮的微笑，“我倒是很想看你哭。”
    “哭？”卓溪夜輕笑，眼光卻是冷厲的，如刀鋒、如冰雪，“那是軟弱的女子所為。我永遠不會哭的，更不可能為你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未來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風宿微笑依舊，自信滿滿地說。
    “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最清楚。”卓溪夜的眼神倔強而銳利，似那寒潭中淬煉的寶劍，削鐵如泥，一往無前。
    “況且，你會隨意哭泣麼？”他冷冷反問。
    “呃……”風宿噎住了——貌似他真沒哭過，而且絲毫沒有過想哭的感覺。
    或許他以前哭過，而且是痛徹心扉地哭過，隻是被他忘卻了……
    不想再糾纏於這個問題，風宿心念轉電，開始深入思索起來。
    方才“脫衣服”的玩笑過後，他的心緒逐漸平定下來，思路也慢慢通暢清晰。
    他敏銳地意識到——方才阿夜的那句“我被你氣死了”，其實是在轉移話題。
    為什麼要有所隱瞞呢？
    風宿這個人——看似頑劣痞氣，實則心細如發、思維敏銳，善於體察事物之間的聯係。
    看似張揚狂放，內心卻是彎彎繞繞、交疊複雜，對人對事有著基本的警惕戒備。
    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緊緊地繃著一根弦。一根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從來沒有真正鬆弛下來的弦。
    這樣的人，其實很複雜，很可怕。
    隻是這樣的心機城府，還沒用到“正途”上罷了。
    縱然心裏疑惑重重，風宿麵上卻是不動聲色。他早就發現卓溪夜這個人不喜透露心事，所以不會采取簡單直接的做法。
    想要達成目的，就得循序漸進，所以風宿開始自然地引入話題——
    “我早上起來，發現一道白虹插在紅日中間，不知你看見了沒？就像是這樣……”他開始手足並用地比劃，末了感歎句：“白虹與紅日相映，實在太美了！”
    卓溪夜汗顏——太美了？
    難道風宿不知道——這是不祥之兆嗎？
    “嗯，我看見了。”
    “啊？我本來以為自己起得夠早了，沒想到你起得比我還早。你起那麼早幹嘛啊？”風宿繼續試探。
    卓溪夜的眼光銳利地一閃——這個時辰根本不算早。風宿的這句話，多半是別有他意。
    又要玩試探遊戲麼？這個風宿還真是玩不膩啊！
    不過這件事，確實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順了他的意吧。
    “昨天晚上，我就發現天象有異，星辰的位置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果然——大清早，不祥之兆便出現了。”
    “不祥之兆？”
    “白虹似刃，預示戰爭；日喻據王，象征皇權。白虹貫日，皇權易手。”
    風宿火紅的雙眸閃過一道雪亮光芒。他想了想，沉聲道：“莫非……要發生戰亂了？”
    “是——”卓溪夜的眼睛深邃如海，層層疊疊，聲音透著一股飄渺莫測的意味——
    “離亂將起啊……”
    “那——你會怎麼做呢？”風宿突然問道，凝視著卓溪夜的眼睛，目光裏泛起微微漣漪——
    既然你昨晚便發現了天象有異，並且大清早便起來觀望。那麼你投注其中的，絕不僅僅是好奇心那麼簡單。
    想必，你有自己的一套計劃，而且是不欲人知的計劃。否則，發現我在身側，藍月的神情怎會那般驚訝？
    但是不論如何，我還是忍不住想問……忍不住啊……
    縱然我有理智的韁繩，卻沒法拴住情感的野馬。
    因為，現在的我心裏充斥著一個念頭，一個怎麼也抹不去的念頭——
    我想更了解你……
    我想，再靠你近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