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日。開學的第一天。瘦瘦矮矮的小女孩沉默的站在熙熙攘攘的學校麵前踟躕，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她不自然的看了看身上土的掉渣的粉紅色短袖和七分短褲，拈了拈手上的單肩書包，沒有別的動作。皺皺眉毛，思索一番便抬腳踏進校門。正在這時，比記憶裏要顯得更年輕的母親跑到她麵前，滿麵桃花的牽著她就往教學樓走。她還是沉默著，什麼也不問，也明白自己在哪裏。這一定是夢，無所謂，會醒來的。
    對她而言，短暫的人生值得留戀的不多。對不起的人已經還不起了，就算了吧。憎恨也沒有，隻是孤獨和淡漠，而……對這世事也失望了。留戀的，你守望一生也得不到。不如就此。
    母親和當年淡化的記憶裏一樣，一樣的興奮與滿懷期待。哎呀，你的女兒終於考上實驗中學了，以11歲的年紀考上鎮裏最好的初中，你會自豪吧？！嗬。母親和旁邊高高瘦瘦的叔叔提著大包小包的寄宿用品，回憶著班主任老師所說的寢室位置。
    帶著沉重的行李，母親和叔叔一路上走得有些磨蹭。也不住的向小女孩說一些囑托，無非是一些‘好好讀書’‘在學校要聽話’‘要吃飯……這之類的話語。爬上三樓，小女孩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點頭。仿佛習慣了女孩的沉默，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如記憶中一般，放下行李就離開了。
    一樣。還是一樣。一個皮膚白白，眼睛大大的漂亮女孩過來和她打招呼了，她們睡在一張床上。她對著女孩和善的笑著，因為她明白，這個女孩會是她在這學校最好的朋友之一。寢室很簡陋，這個學校是臨時安置的，新的校舍才剛剛開始籌建。甚至誇張到學校的名字都是臨時取的——艾雲中學。連現在她們住的這間頂多十平米的寢室，也是由原來老師的辦公室改置的。換句話說，這棟寢室樓，以前就是一棟教學樓。
    學校現在很小，操場和籃球場是一起的，進學校大門，左邊是教學樓，右邊是寢室樓。教學樓旁邊就是食堂，學校總共才7個班。學生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會讀書考進來的，另一種，是家裏有錢買進來的。正對麵，是舞台。用處多多，無論是訓人，表演節目，還是演講，校長發言，升旗都在那上麵。
    “誒。你叫什麼名字啊？”漂亮女孩脆脆的聲音傳來。還是熟悉又陌生的普通話。
    旁邊床位的同學納悶的望過來，有些踟躕著該說什麼。女孩斜倚在床上，止住思緒，溫和的笑著：“我叫……十一，你可以這樣叫我。你呢？”象征性的問話。
    女孩很爽朗的大笑著：“我姓曾，叫曾晶。晶瑩透徹的晶。”
    十一聽著她的話，側頭和她一起大笑。她好久沒這樣的笑了，無論這是否僅夢，都想就此好好的放縱。無論那後來，年輕的衝動瘋狂，還有那幼稚的愛情，毀了她什麼。毀之莫及，悔之莫及。這麼深奧卻通俗的道理，她如何會不知道呢。安眠藥吃多，記憶居然也變得這麼真實和清晰。甚至，她感覺得到晶的呼吸。
    “你們怎麼講普通話啊？”旁邊的女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
    十一沒有回答，愣愣的看著她不說話。晶並沒什麼異常，高興的道：“其實我聽得懂你們的家鄉話拉，我爸爸是過來做生意的。你說你家鄉話沒事啦……”這一年12歲的女孩簡單的將頭發梳至兩邊，連發線都均勻，單純的和同學們熟識，聊著自己的父母，和家鄉。
    十一抱著枕頭看著，嘴角的笑容淡的落寞。仿佛這個本身以她為主角的電影裏，自己不過是個旁觀者，是什麼角色都不重要。總歸要結束離開的。
    這副畫麵除卻她就溫馨的和諧。
    “嘿！老師說要去班上集合了！要做自我介紹哦。”一個長頭發的高個子女孩跑過來，眼睛裏都是笑意，氣質溫婉的舒適。
    她知道，這是未來的班長兼班花，名字叫什麼倒是忘記了。成績好，氣質好，家境好，人緣也好，什麼都好，就連喜歡她的人也好得令人羨慕。
    “十一，我們走啦。你是住在哪裏的啊？”晶過來拉她，女孩依舊默然，這不過是夢，伸出手也得不到溫暖。單純小女孩並沒有在意她的默然，以為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她依然興奮地拉住她的手，黝黑瞳孔裏倒映出來的熟悉麵容讓她感到恐懼與徹骨的涼意。明明，明明手心傳來的溫度是暖意吧？
    “別發呆啦！”女孩牽著她往樓下走，問題一個接一個。十一依舊沉浸在自己固執的思考裏，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女孩一廂情願的提問。活著現實之中的她怎麼會相信這麼荒誕的事情，這是人生，不是卡梅隆的電影。手心的溫暖持久的存在，耳畔的熙攘更是不絕，莊生夢蝶，我是才睡醒，還是正在夢中。固然是有人回答，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也許，信了之後，某日，就在意個睡醒的晨曦，醒來了。我躺在床上，麵對的，依舊是那四四方方的電腦，與狹小黑暗的窒息，還有，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空洞。
    還能依稀聞到黑色木質桌椅上的油漆味，她坐在第一排，晶在講台上麵用普通話大聲的做著自我介紹，漂亮的小女孩迎得了很多掌聲。她稚嫩的臉明顯的紅了紅，然後興奮地坐在我旁邊小聲的講東講西。十一的學號是排在倒數第二的，因為她報名的時間算是最晚。當班長拿著那張A4紙念到十一名字的時候，她有些疑慮，到底該怎麼做。當班長的視線落在女孩身上時，老師和同學們也下意識的講目光聚集到他身下。如今的她皮膚還沒有那麼蒼白，沒有因為眼鏡而變形的眼睛，精致而淡漠，頭發不長不過是剛剛奇耳，纖瘦的身體仿佛經不住一推。她的嘴唇小小的，臉也很小很尖，整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弱小的洋娃娃。就連眼神，也是一樣。
    晶開始掐她的手臂，同學們也開始私語。痛，我會痛？十一驚得站起來，詫異且陌生的看著這一切，眼淚無意識的流下來。晶慌了，連老師都驚訝的無措。
    “算了，算了，你不用做自我介紹了，好了好了，下一個吧。”老師發言了，笑著讓晶安慰安慰她。
    女孩坐下，眼睛裏盛滿晶看不懂的傷感。她抬手往臉上一抹，眼淚潤濕了她的手背，真實自然，連摩擦的感覺都那麼清晰。重來一遍？我可以重來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