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三章 催營號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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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馬義兩個分別後回家,許樂和許仙表麵若無其事,實際卻頭腦發熱,到處給人講要打大仗了,連學堂都放假許多天,除去啟蒙班以上幾級起都得去戰場。花舒兒見怪不怪,反為他們渴望戰爭的心理高興,心想:兩哥倆好不容易湊到一起,又難得碰到這樣的動靜,不結夥作怪一番還真不正常。
    餘山漢也有事沒事地坐在井邊,在一塊光滑的青石上磨劍。他已非昔日阿蒙,更知道猛人是雍人的仇敵,時而會在磨劍時半粗半文地感歎:“寶劍夜鳴,英雄旦起!”直到寶劍青芒奪魄,刃如細指時,許樂和許仙才忙著提醒,再磨,劍都磨壞了。
    他隻好不再磨劍,拽住在三人眼前走過的風月,問道:“風月先生。你說說看,這一仗能不能贏?大猛鐵騎果真天下無敵呼?!”
    “無敵就無敵,還呼?”許樂連忙點給許仙看,為這人的激動發愁。
    風月等他放了手,整整衣服說:“不好說的!”說完就邁著腿,揚長而去。
    許樂也不吭不響地拽著許仙,迎麵見到花舒兒,立刻學著餘山漢的腔調說:“阿媽。你說說看,這一仗會輸嗎?大猛鐵騎果真不堪一擊呼?”
    “不好說的!”花舒兒也這般應了一聲,轉而讓餘山漢去找找許經緯問問,怎麼兩三天都沒有忙完,是不是又要領兵作戰。
    許仙看花舒兒回頭去看賬本,立刻用許樂的口氣說:“不堪一擊就不堪一擊,還呼?”
    許樂轉了身,彎了腦袋,接著又搖了搖腦袋,低聲說:“看到了不!連餘阿叔都動心了。無敵就無敵,還呼?!”
    許仙點點頭,肯定地說:“是知道殺敵一人,金幣一枚呀!我們是真去吧?!”
    許樂等的就是這句話,說:“他們打仗,咱們撿兵器,剝馬皮掙錢吧!要是你肯聽我的,就真去!”
    兩人商量一會,一回頭,見花舒兒回了身,在門口邊看他們鬼祟的樣子,嚇了一跳。
    花舒兒邊攆他們,邊警告說:“又商量什麼壞事?昨天誰在飛田的奶茶裏放了辣椒水?告訴你們兩個,她隻喝了一口,口裏叫著好喝,卻要若無其事地灌你的寶貝馬和那條快死的老狗!要不是子衿給她打翻,不是她灌死你的狗,就是你的狗咬傷她。”
    “什麼?!”許樂傻眼了,看著阿媽進屋,這才轉向許仙。許仙低著頭承認:“我讓子衿放的。她不像是我們家的女孩子,嬌生慣養的,連辣椒都不吃!”
    許樂想了一下,眯起眼睛,萬分嚴肅地說:“我得找個人照顧大狗。它太老,不能離阿田近了!”說完,這就牽著許仙行動。
    到了晚上,花舒兒聽雅塔梅和原寶日香談論許樂的老狗,這才知道許樂把狗托付給了她,開始覺得奇怪了。一怪百怪,也就從這一刻起,她才真正注意到哥倆的行為——這兩三天裏,隻要吃飯時許仙一激動要說話,許樂就往他嘴巴裏放肉;隻要出門時子衿一跟,他倆就變卦……
    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餘山漢回來收拾東西,告訴她說:“這一仗凶險,主公要用到我,我回來收拾收拾,說一聲!”
    難不成,他們學堂真要十一二歲的孩子上戰場?花舒兒想到這,自己都覺得荒唐,便啞然一笑,準備到晚上親口問個原由。
    她四處散散步,養養神,又開了幾弓,正回頭啜了口奶子,飛田帶了一大把麻花回來,把手裏團著沾滿油水的錦囊遞到她麵前。
    隻一拆,她就顏色突變,連忙問飛田:“你的阿哥呢?他們兩個呢?”
    子衿搖了搖頭,一改精神渙散的樣子,飛快地搖頭:“剛才在街口的麻花鋪。他們讓我先吃完糖葫蘆和麻花再回來,不然就把我擰成麻花。”她打著胖嘟嘟地小手,胳膊交叉出麻花樣,可憐兮兮地央求,一看就是怕花舒兒讓許樂和許仙知道,其實她還沒吃完麻花。
    花舒兒蹭地站起來,氣衝衝地嚷她了一句:“吃,就知道吃!”就跨到院子裏喊人。
    眾人應聲而來,轉而吆喝著去找。
    ※※※
    防風鎮這邊已來不及等待朝廷詔命。
    北方部族的快騎飛馬趕至,猛人竟不是可顏呼圖哈拉氏拉扯的親族所部,而是以蔑乞兒拖拖部為首南下,它們兵分三路,一路是一些屢次被打敗的殘敵,他們從蔑乞兒拖拖部所在的草原東進北下;一路由金留真汗配合,以一個萬人隊奔襲數千裏,直指奄馬河域;一路沿山脈直指阿馬拉爾野甸。
    幾個中心人物在草繪的地圖上一點,就把西路金留真汗的威脅排除,覺得他不過是做了個合兵的姿態,根本不切實際;再往東看,那些被屢次敗退的山族、遊牧聯兵更多的是想奪回蕭氏向黑水下遊吞噬的跳板要衝,隻有中路直逼的蔑乞兒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眾人看了良久,不一會就把目光集中到許經緯那兒。許經緯見蕭青雲汗涔涔地催問,立刻擺手讓信使到跟前,問道:“他們向我們開戰的理由是什麼?”
    一臉土塵的使者遲疑,片刻後回答:“他們說我們背叛自己的主人,投靠了狼主,要讓狼主知道誰才是天上唯一的海東青。”
    使者退下後,餘山漢突然插嘴說:“蔑乞兒拖拖部是完虎骨達的嫡係後代吧!”
    眾人都對他在這等氣氛下胡亂插話不滿。許經緯則是意外,脫口而出說:“你怎麼知道?”
    餘漢山笑道:“我留意到的。我們家的先生給許樂講過!”
    許經緯點點頭,即刻把思路走向另一個方向去。完虎骨達創建的帝國消失了,可他的後代在草原上尊崇的地位還在,應該來說,他們已經多年未打過仗了。而這次,除了蔑乞兒拖拖部自己的理由,很可能也是土耳庫部族的借刀殺人之計。
    完虎骨達的金留真汗四處拉攏,四處打仗,卻一直不敢朝完虎骨達的嫡係開刀。所以完全有理由這麼認為,是他在背後蠱惑,勝則蔑乞兒拖拖部大損還招惹了靖康,敗則不得不全麵投靠他金留真。
    在沉默的氣氛裏,餘山漢坦然說話:“我覺得他是對先人留下的威儀特別重視,才不得已對我們用兵的!”
    田夫子對兵家大事不敢自信,在一些首領人物和蕭家嫡親那兒要了一陣想法,皺了一下眉頭說:“敵人勢大,我們能不能假意歸附,等著朝廷的救援?”
    “不行,事情還未必是表麵那麼簡單!”許經緯有什麼預感地說,“這依然是對朝廷的試探,背後是土耳庫部。我們敗,土耳庫部順義南下,我們勝,則猛人草原會在幾年內統一。”
    田夫子摸了一下胡子,神情肅穆地點頭,接著用心地看許經緯用手在山巒間摸出的一條線。首領人物也紛紛點頭,個個說:“可以從這條路奇襲敵人,那些沒有大腦的猛獸定然不防。”
    許經緯搖了搖頭,說:“奇襲在原野行軍的敵騎?!不,這幾乎沒有可能。若沒有足夠的兵力在正麵迎敵,就沒法遏製敵人的兵鋒,未戰便已先壞。我主張把自發作戰的戰士作以編排,繞到敵後,即可用為奇兵,又可牽製敵人。”
    眾人相互交換眼神,在蕭青雲點頭後紛紛點頭。於是,幾隻大手都摸在那條路上。
    他們鑒於形勢緊急,無不覺得散兵出發得越快越好,最好能在半路上編排。
    被鼓動起來的散兵接到的命令雖是分批出發,但個個都爭先恐後,能走早不走晚。
    ※※※
    花舒兒招來別住的門戶武士,和段晚容到西門外一看,送親的,笑鬧的,圍坐著賭博的,人頭挨人頭,馬尾對馬尾,足足排了幾裏,遠非指頭可以點數。
    在眾多人群中想找的一兩個小孩是非常艱難的事情,段晚容和雨蝶摸黑順火看得眼花,來回走了幾趟後和花舒兒等人碰頭,在他們身邊看一看就失望地搖頭。無奈之際,他們忽而看到一個頂著八角草帽的糖葫蘆人,眼睛都倏地一亮。
    段晚容立刻跟上,讓糖葫蘆人開道吆喝:“蕭爺給戰利品了,年齡小的獎勵糖葫蘆!”
    不一會,果然擠來個後麵跟了大人頭盔的少年,眾人一看不是許樂,心中略為有些失望,但還是問了一問。那少年卻將眾人引到站了一大堆少年的暗地裏。眾人過去再找,便看到了許樂的小馬嘶喚熟人。
    被逮到的時候,許樂和許仙的樣子簡直讓人笑死。許樂的頭盔太大,被去掉了一大塊然後擠合到一起,扁扁的。小雲吞獸的腹部上覆蓋著一塊木頭做的盾牌,旁邊別了隻他自己做的弓等等。而許仙帶著他自己的雙手劍,長槍,馬鞍的蹬子被截斷了一截重新接上,大概是怕不好看,那時還正彎腰摸來摸去。
    他們的皮甲都是別人的,大包幹糧是借蕭沙獾和蕭琉姝的錢買的。
    蕭沙獾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善戰,要帶他到正麵戰場去,沒有來,“屁牛”和“螞蟻”被家人扣掉,許樂關係要好的也就蕭血一人。
    花舒兒見他們三個這邊站著,對麵全是一些帶著家族安排的大人或門戶武士的少年,不禁想到什麼,但還是厲聲怒喝:“都給我滾過來!一個個成了什麼樣子?!”
    蕭血見勢不妙,立刻向對麵溜。許樂低聲叫了他一聲,心兒撲通、撲通地跳,下了小馬恭恭敬敬地走到前麵,不等阿媽教訓就筆直而莊重地跪下,口中振振有詞:“阿媽在上,受兒子一拜。請恕兒的不孝,兒子身為這片土地的主人,不怕敵人的刀劍,不怕流血飛箭,情願戰死在沙場,也不願意被敵人的馬蹄踩過家園。”
    接著,許仙學著他的樣子跳下馬,徐步走回來,跪下語訥一陣,說:“侄兒不孝,情願……,衝鋒陷陣,掩埋屍體和白骨,成為一個真正的將軍!”
    一大圈武士圍上,蕭琉姝幾個也從對麵移動腳步。
    略顯傷感的夜氣裏,手持著刀劍來聽一個十多歲的孩童都豪言壯語,信誓旦旦地想著家園,誰又能無動於衷?
    一名上了年紀的阿爹情不自禁地舉起雙手,把長生天的祝福低呼送上,更有人主動承擔照顧孩子的責任。
    花舒兒忙不過來地應合,身後的逢術已跳下馬站到前麵,激動地說:“讓我也去吧。我決不讓任何人動小主人一根汗毛,除非敵人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七年過去了,逢術已經變成一條毛發濃重、臉色古銅的大漢;當他安靜地站在親人麵前時,那雙犀利眼睛也許不讓人覺得什麼,而一旦躲在濃眉底下收斂,便會流露出無所畏懼、毫不留情的獸野氣息。
    他的勇武已盡人知曉,熟悉的長輩爺們無不說是許經緯栽培得好,也隻有趙嬸才記得他和五歲的許仙對峙時的情景,會在牽著他的手時提起往事。
    花舒兒相信他的承諾,見幾個門戶武士紛紛下馬,思衡片刻,挑出多得人緣的陳良,請他和逢術一起。
    簡單安排了幾句,她彎下腰,怒氣衝衝地問許樂:“什麼時候走?!”
    被劈頭蓋腦地罵了一通,卻又意外地放行,不光許樂犯了糊塗,別人也一樣。許仙揉著臉上沒有化開的雀斑,偷偷問阿哥,可許樂的一團疑問又怎麼解?兩人極不安地呆站一會兒,隻見花舒兒令人找來兩付像樣的衣甲督促換上,就換。
    花舒兒並沒有留下看他們歡喜的猴樣,在蕭琉姝、蕭血那淡淡地問了幾問,留下不安送別的段晚容和雨蝶,掉轉馬頭走了。
    段晚容回身去追,就見她在夜色彌漫中踏上半路野坡,靜靜地看前麵遊動的火龍,雙眸因濕潤而發亮,閃爍著期待和沉靜。
    花舒兒回過神,手執馬鞭,用眾人都沒有見到過的口氣,高高在上地說:“我的兒子已經長大!他將用戰馬和彎刀踏遍屬於他的土地。我要阻攔他,告訴他,他不可以?!不,他必須像他父親一樣!”
    在失落和無奈中一想象,段晚容就覺得那人吃、玩、貪睡、沒事找個老鼠洞釣老鼠,拿片樹葉障了眼問他是誰的樣子,怎麼都不會有他母親所期盼的將來。她隻好跟著馬鞭所指往野外看,氣唏了又噓。
    很快,催人的號角聲聲。
    騎馬的、步行的,義無返顧地向著蒼茫的山穀進發。
    野風蒼勁,不少送親人的女人和孩子遙遙尾綴,跟出數裏,呼叫聲聲。
    段晚榮被這種鄭重感染,靈光一閃:是呀。讓他去,他走了半天一天的,覺得不好玩,就在哪野窪子睡一覺,便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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