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時與的眼光明滅不定，喃喃地道，“原來，你早就知曉了。。。”
    “是的。”風際蓮靜靜地回答，心下略苦地思道，可這麼多年我卻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
    “那我這些年的逃避又算什麼呢？”尉遲時與不知心裏的滋味是歡喜還是苦澀，他茫茫地想，“你總是用感激而熱切的眼神注視我，可你越是這樣，我越是想逃，我怕，我怕你知道其中曲折後，隻會瞧不起我，因為我不是什麼施張正義的俠者，隻是一個熱衷功名的騙子。。。”
    “我曾無數次幻想，如果我們的初遇不是夾雜了陰謀和營苟，我們能一個單純美好的開始，以後的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隻了解我美好的表象，而我害怕打破它，隻好不斷地疏遠你。。。直到，我們再也回不去當初。。。”
    他是明明想要靠近，卻又因膽怯而遠離。
    她卻是明明渴望幸福，卻始終不敢相信。
    馬車咕嚕著行進，在一條急廣的河流前停下來，不知源頭的流水浩浩蕩蕩地奔向遠方。
    “尉遲時與，你中了耿烈的‘陰魄掌’以後。。。”風際蓮的語氣裏有微微催促之意。
    尉遲時與注視著她的雙眸，“我當時除了覺得胸口疼痛外，沒有其他不適，甚至沒有受到嚴重內傷，後來才知道，那耿烈的掌心淬有寒毒，那一掌，正是把寒毒注入了我的奇經八脈。”
    “那不是一般的毒，是能侵襲心智的奇毒，每逢天地極陰時就會發作，它能喚醒人心平日被抑製的‘惡’，你那人看到我自言自語，其實，我是在和‘另一個自己’說話。。。”
    他頓了頓，緊張地觀察她的反應，她的反應在他的期望之內，卻又超出他的預料，震驚的神色浮上她的臉，但他看得真切，更多的是關切和。。。心疼。
    一股略帶酸澀的暢慰竄上心頭，尉遲時與眉尖輕簇，嘴角勾起，“那個‘我’是絕對黑暗的我，他的靈魂充漲著嫉恨，暴戾，偏執，卻也是。。。真實的我。”
    風際蓮聽著他一字字清朗地訴說，隻覺得又是傷心，又是歡喜，她從來願意了解他的痛苦，這是她一直渴求的福利，可他從來不願給她。
    尉遲時與跳下馬車走近河岸，飛濺的水珠打濕他的衣襟，轟隆隆的聲響像千軍萬馬在咆哮，他舉起持鞭的右手，遙指著天際的一輪朗日，正是風寒霜凍的時節，萬物凋敝，丹紅的日頭卻像一枚印章，昭示著天地間生生不息的元氣。
    “我欲傾盡一生所學，成就不拔之業；我欲淩駕萬人之上，得百世景仰；我無畏世道艱難，無畏人心冷酷，可是。。。”尉遲時與回轉身看向風際蓮，正是風際蓮第一見到的那樣，這青衫翩翩的沒落貴族公子，眉宇間纏繞著一股清華敏感，卻沒有頹唐哀怨，他揚眉一笑，照亮了她的雙眼，“我卻害怕丟失自己，害怕這世上無一人真正了解我，害怕無人看穿這光鮮皮囊下的醜惡可怖，依然真心待我。。。”
    天地安靜如初生，風際蓮幾乎不敢呼吸，隻凝視著他看過來的眼。
    “可現在，我不怕了。”尉遲時與的目光如同溫柔的小刀，直刺進風際蓮的心頭，“因為我遇到了你。”
    清涼的淚水奪眶而出，風際蓮彎起嘴角笑起來。
    原來隻要勇敢無畏一次，溯著光陰的河流而上，在那遙遠謙卑的源頭，他們終會互相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