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流光傾瀉，天地河川一片浩朗；人家巷陌，亭台樓宇，都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輝，中秋的月色為萬物添上奇異的魅力，尋常風物都變得耀眼動人，馬車像行走在萬丈畫卷裏。
    尉遲時與“籲--”地一聲，馬兒乖順地停下步子，他側身對掀簾看過來的女子道，“風姑娘，今日是中秋佳節，在下想邀姑娘飲上幾杯薄酒，順便為遠方的親人祈福，可好？”
    風際蓮頷首笑道，“我和公子同為伶仃之人，如此自然是好。”
    尉遲時與心道，你有家有室，哪裏算伶仃？我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殷殷然伸出右手，讓風際蓮搭住它下車，眉尖幾不可察地一蹙，“多謝姑娘賞臉。”
    二人飲酒的酒樓名字頗風雅，叫輞川居，酒水菜肴滋味如何不知道，掌櫃的在格調上很是花心思，酒樓裏專門為客人開辟獨立的小庭院，假山怪石聳立，風來幾杆修竹做蕭蕭聲，數叢時令花卉隨意散布。
    小廝引二人去亭台就席，風際蓮走在後頭，路過一棵高大的桂樹時，也不見有風襲來，那桂花自然紛落，星星點點，細雨般灑在她的發上，肩上。
    那小廝看直了眼，尉遲時與拍拍他的肩，笑道，“這有什麼稀罕，自古有沉魚落雁的美人，風姑娘自然也能叫草木動情。”
    風際蓮橫波流轉，瞋了他一眼。
    小廝由衷地道，“哎，公子，你真是好福氣。”
    尉遲時與微微一怔，隨即笑笑，對風際蓮做了個“先請”的手勢，酒肆的小廝大多是眼利之人，見這小小的手勢語裏蘊含的意味隻有敬重，而無一絲親昵，便曬曬道，“咳，公子，我們這裏有不少滋味清淡的好酒呐。”
    “我們這的西域冰酒啊，方圓百裏的人都慕名嚐過，個個讚不絕口，”小廝殷勤地推薦，“姑娘要不要試試？”
    風際蓮道，“我聽聞‘西域冰酒’是極寒時節，葡萄在枝頭結冰後，再采摘壓榨而成。可是真的？”
    小廝擊掌，“敢情姑娘是識貨的行家，正是如此，這酒在中原就是知曉釀法也釀不出來，都是從海外直接舨運，味道是中原酒沒有的甘醇清爽，姑娘可不要錯過了。”
    風際蓮看向對麵的軍師，“尉遲公子可有興趣嚐一嚐？”
    尉遲時與見她明眸閃亮，明顯是心動了，便淺笑點頭，“好啊。”他偏首見月亮已近中天，不由捏緊了廣袖裏的手指，難怪感覺到一股的陰寒之氣自丹田升起，快到時辰了，大約還能撐到陪她嚐完這西域美酒。
    那小廝端來一隻木桶，裏麵盛了從冰窖取的冰塊，原來這西域美酒飲前需冰上片刻方好。
    待到品用時，風際蓮持著七寶杯輕晃數下，等酒香揮散出來，再微抿一口，讚道，“果然清涼爽口，滋味大不同黍粟釀製的中土酒。”
    尉遲時與笑道，“姑娘喜歡就好。”
    “你怎麼不喝？”風際蓮舉起酒盞，“我敬公子一杯。”
    尉遲時與與她輕輕碰杯，一低頭見到自己盞中小小的月亮碎了又合，合了又碎，終凝成一個圓融安謐，再看她的酒盞裏也有一個。
    他一仰頭將明月飲進肺腑。
    前途依然是叵測的風雲，人世的風雪從未停止，風際蓮卻覺得從未有過的暢慰，她美目顧盼，巧笑連連，向他頻頻舉杯，他來杯不拒，拚卻一醉為紅顏。
    兩人同時伸手去拿酒杯，十指相碰，瞬間分開，風際蓮驚道，“尉遲公子，你的手好冰。”
    “沒什麼。”尉遲時與勉力一笑，昏黃的燈光下，他的手指竟慘白的如同骨頭，青色的經脈微微浮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