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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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一朵花,妖嬈地在新鮮的屍體上盛開。
以鮮血和腐肉作為養料,然後呢?
一起化為塵土。
克什米爾推開刻紋的紅木大門,就看見阿米薩諾微顫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懨懨地低垂著頭,無精打采的樣子。聽到了開門的聲響,又驚慌地抬眼去看克什米爾,嘬動著唇,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你……你都知道了吧。”
克什米爾“嗯”了一聲,反手關上門,臉上淡淡的,沒有表情。
阿米薩諾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咬了咬下唇,逼迫自己擺出一個冷靜的麵孔:“我會將辦公室的鑰匙交出來,也會把槍上繳。你可以派人隨時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說罷,將自己的軍帽摘下,又把那支魯格P-08合著槍托同軍帽一起放在棕色的深紋桌上,站了起來,以標準的軍姿直直往房外走去。
走過克什米爾身旁時,肩上傳來一個溫熱的體溫,攔下他的動作。阿米薩諾詫異地看向克什米爾,揚了揚眉:“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嗎?”
克什米爾貼在阿米薩諾耳邊:“你是我的文官,是上尉閣下。你有著絕對的自由,沒有人會有監視你的權力。”
阿米薩諾撫上克什米爾英俊的麵龐,挑釁似的吹了一口氣:“夏勒爾中校,我的血統可能並不純正——不過隻是一隻雜交的賤種。我的忠誠受到懷疑,我的行為也會受到限製,在真相大白之前。”
“嗬。”克什米爾越過阿米薩諾,將書桌上的帽子和槍托抱起,回身將懷中的物什一把塞到阿米薩諾懷中,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把將阿米薩諾攬進懷中,把下顎抵在阿米薩諾的金發上,“我相信你,我對你的忠誠不會遜色於對帝國的忠誠。因為兩者於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阿米薩諾不以為然,可腦袋上的重量讓他不好抬頭,隻得悶聲說道:“我不是說了嗎?我的血統不一定純正,你若是不監視我,等到確定了我有著其他的血統,你的忠誠也會受到懷疑的。”
克什米爾遲疑了,帝國對他的信任,是他最不能舍棄的,對於阿米薩諾的話,他無從辯駁。
阿米薩諾一把推開他,冷冷地看著他,祖母綠的眸子依然是美麗得不可方物:“你沒有辦法做到。如果帝國下了命令,讓你槍決了我,你會有遲疑,會有為我傷心難過,但你一定會堅決的執行帝國下達的命令。”
克什米爾無話可說,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對於阿米薩諾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一開始懷疑他的能力,到後來對他的欣賞、欽佩,甚至有著心疼。然後呢?是什麼時候這些情感統統都演化為愛戀的?
“你看,”阿米薩諾的神情溫柔了起來,飽含深情地看著克什米爾,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極度殘忍,“我永遠都不可能比你的帝國重要,盡管,一直以來,你都認為他是錯的。”
門外傳來一陣喧囂,阿米薩諾將克什米爾塞入他懷中的軍帽和槍托重新放回桌子上,打開門,揚長而去。這次,克什米爾沒有再阻止阿米薩諾。
克什米爾呆呆地看著書桌很久,直到一名前來彙報的司令官小心翼翼地喚道:“中校……”這才將他從沉思中驚醒。
那名褐發紅眼的司令官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阿蒙·戈特,一名中尉,長官。”
伸手揉了揉鼻梁上方,克什米爾疲憊地倒在了椅子上,將血洗令的任務下達書麵報告令丟在了桌上:“戈特是吧……你去講這份文件公布一下,著手準備把。”
戈特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便笑著應下了。
他迷人的魅紅色眼睛裏,有著凶殘、嗜血的情緒,難耐地舔了舔下唇:“長官,我將會在這一星期內準備好。”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令人興奮的事物,戈特的情緒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他急急地向克什米爾告辭,匆忙卻有節奏感的離去。
克什米爾無力地攤到在椅子裏,腦袋向後昂著,對於麵前這名年輕英俊、舉止優雅的青年,他還是有所了解的。他在今年被授予“模範軍官”的稱號,是元首麵前的紅人。在奧斯維辛裏除了奧斯維辛死亡集中營以外,還有一個被稱作普拉斯沃猶太強製勞改營的地方,這個勞改營主要是強迫那些身強力壯的猶太人為希特勒效力。為了更好地監督這些抵觸情緒強大的猶太人們,青年主動將私人住所建在這個勞改營裏。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法令紋過早地爬上了克什米爾年輕的容顏。他遠沒有表麵體現出的那樣堅強,隻需要一點點困難,就足以使他退縮。他從效命於帝國的那一天起便發誓,他一切的榮譽來自於帝國,也屬於帝國。他無法想象,如果帝國不再信任他,那麼他會有怎樣的結局。元首已被勝利衝昏了頭腦,自以為能夠統一時間,將一切肮髒的血脈全部葬送。進軍蘇聯就是最好的體現,他雖然不齒於元首趕盡殺絕的做法,但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他不能反抗。
這次在克拉科夫頒布血洗令,他早就明白他得麵見無數的咒罵。
克什米爾突然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那些蒼白驚恐不甘死去的麵容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朝他逼近,他們張開嘴,露出慘白得獠牙和猩紅的舌頭,慢慢的腐敗後的臭氣,猙獰地撲了過來。
克什米爾驀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一雙散發著醉人光彩的祖母綠,噩夢後的不安和恐懼都在那柔和的注視下消失殆盡。克什米爾忍不住身上撫摸著阿米薩諾的眼睛:“怎麼了?”
“不,沒什麼。”阿米薩諾彎著身子任憑克什米爾對他的動作,帶著遲疑地開口問道“雖然我不應該過問,但那個血洗令……到底是怎麼回事?”
克什米爾收回受,目光移到書桌上,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回答:“告訴你其實也沒什麼的,阿米薩諾。這是元首的意思,普拉少見將這個任務分配給我們了。”
“你瘋了?”阿米薩諾直起身子,祖母綠的眼裏是無法掩飾的憤怒,“將克拉科夫的所有‘血統玷汙者’送到奧斯維辛屠殺光……這兒會成為地獄……不,是筆地獄更令人寒心的地方!”
“不,不全是屠殺光……”克什米爾弱氣地辯解道,“一些身強體壯的猶太人會被送到普拉斯沃猶太強製勞改營裏去,他們也許還能夠活下來的。”
“這有差別嗎?”阿米薩諾露出惡意的笑容,“沒有差別的,克什米爾。”
克什米爾猛地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扣著阿米薩諾的雙肩,低聲吼道:“那你要我怎麼做?違抗命令?我不想背叛帝國!帝國給了我一切,我發誓效忠她,用我的生命守護她!”
阿米薩諾依然保持那種帶著淡淡的悲憫和嘲諷的神色,毫不妥協地直視著克什米爾,幽幽說道:“可是,帝國毀了無數的生命:嬰孩、婦女,包括老人……我已經崩潰了。我深愛著的,發誓效忠的,願意付出生命來捍衛著的……居然是一個劊子手!”阿米薩諾突然激動了起來,他抬高音量,聲嘶力竭地喊出最後一句話,喘-息著瞪了一眼克什米爾,深深地吸了一口,平複下心情,繼續道,“我是幫凶,我是間接害死他們的凶手!真是太惡心了……那麼多的,那麼多的……紅到發黑的血,洗不幹淨了。”
這番發泄過後,阿米薩諾還是很不甘願地低聲吼道:“洗不幹淨了你知不知道!那麼惡心……”
“夠了!”克什米爾痛苦地捂住耳朵,“夠了,阿米薩諾,已經夠了,不要再說了,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阿米薩諾冷冷地看著克什米爾:“我早就受夠了,克什米爾。早就已經受夠了。”
克什米爾望著阿米薩諾,悲傷地問道:“你連這一點希望都不肯給我嗎?一定要將他抹殺掉,然後你覺得很痛快?”
阿米薩諾冷著一張俊秀的麵容,好笑地眯起眼,毫不留情地嘲諷道:“給你希望嗎?那才是真正的殘忍。我覺得這才是最溫柔的方式——將你所有不現實的想法統統扼死在你心中,發芽的機會都不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