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三亞d
     從那破舊的小教堂出來，冷夜瓔都不曾回頭。決心一旦下了，就沒有什麼能阻撓。她的目的隻有一個，活下去。為了這個目的，有些東西就顧不上了。
     日頭依舊高高挑著，從十字架的尖端無情地射向她的身體。天藍得純淨如洗，隻有天邊那片翠綠的山頭上，才有幾堆雲彩。
     冷夜瓔堅定地一步步向前走著，兩腿纖細卻有力量。她漸漸越過很多人，腿兩邊的景色從兩邊修葺整齊的花草，到雜亂無章的亂草。腳下的路從平整到土路，從地鋪到黃土，越來越顯荒涼。
     這裏是三亞的南山，遠遠能看到那座立於海上，號稱世上最大的白衣觀音像。可是那觀音大慈大悲卻救不了她。樹林裏有人吹起口哨，哨聲荒涼悲愴，聽起來象是哪部美國西部片裏的配音。
     冷夜瓔忽然停下腳步，端詳著前麵靠著一棵椰子樹抽煙的男人。他又換了一身中國警察的衣服，半低著頭，仿佛什麼也沒看到。
     “你們速度到是蠻快的，不如開一家私人偵探所吧。”冷夜瓔嘲笑著，“誰家要是丟了孩子或者跑了老婆，就拜托你們找找，肯定掙錢。”
     比利斯深深吸了一口，讓煙香直達肺尖，整個身體都隨著那味道興奮起來，然後如鷹般地灰濁瞳孔冷冷移向冷夜瓔，“說說你都夢到過什麼，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就算你什麼也不說，我也可以讓你死得同樣很痛快。”
     比利斯嘴角咧出一絲冷笑，叼著煙頭，忽然動了。
     他跑步的姿勢奇特，兩隻手臂不端起來，而是如大猩猩一樣垂著直直擺起，但是速度極快，轉瞬拉近距離，忽然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砍刀，直直劈向冷夜瓔。
     冷夜瓔眯起眼睛，在他靠近的時候，忽然也向前跑出兩步，借助一衝之力，抽出一把大出一倍的砍刀，硬生生砍去。
     一刀下去，雙雙架住，比利斯嘴角忍不住抽搐。冷夜瓔嘿嘿一笑，“你以為就你有刀嗎？”說著大刀一揮，橫衝直撞地砍出去。
     比利斯狼狽地左擋右架，一路退去，叮叮當當，配合著那遠處的口哨聲，到仿佛是一曲交響樂。
     一通亂刀砍下去，冷夜瓔忽然立住，比利斯順勢又往後幾步，緩過一口氣，腳下忽被樹藤一絆，身子失去平衡，向後仰倒。冷夜瓔就等這一下，騰空而起，雙手握刀，準備將這醜陋的警察一劈兩半。
    
     刀鋒下去，眼看劈中，冷夜瓔甚至看到比利斯收緊的雙瞳，和弓身向側避開扭曲的腰身。忽然紅光一盛，一個火球炸開，正中刀刃。冷夜瓔不得不借力向後閃開，身子在空中旋轉的時候，刀鋒左擋右攔，又擊飛幾個火球。
     腳底落到實地，冷夜瓔猛然回頭，就看見那個金發女郎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進化了？看樣子傳說是真的了。”
     “進化？什麼意思？什麼傳說？”
     “傳說有聖血的人越少，他們的能力就越強。所以每死掉一個，餘下人的能力就會進化。之前死過的那些人，他們的能力就被你吸收了，所以你變強了。”
     “照你這麼說，有那麼多人有聖血，他們不是都變強了麼？你幹嘛不去找他們？為什麼要找我？我隻想做個平凡人。”
     “主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主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主選擇了你，你就沒得逃避。”
     冷夜瓔搖搖頭，“我不信。我不信主。剛剛我就特意找了個教堂進去，坐了很久。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會有什麼特殊的感悟。可是什麼也沒有，我隻是坐在那裏睡了一覺。我想，我應該是和主沒什麼關係的。所以，你們還是不要來煩我了。我作業還沒寫呢。”
     一句話說完，肌膚忽然感到寒意，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後背一疼，腹下一涼，一截刀尖就從小腹露了出來。
     比利斯緊貼她後背獰笑著：“我送你上路，你就平凡地去死吧！”
     冷夜瓔嘴皮哆嗦，雙眼流出忿恨神色，猛然將大刀從腋下刺向身後。比利斯早有防備，怪笑著一把將刀抽出向後退去，於是冷夜瓔身體前後就一起竄出血箭，暗紅如彼岸花盛放。
     冷夜瓔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不要性命地狂奔向羅拉。
     羅拉眼中閃過一絲憐惜，歎口氣說：“何必呢？”她從腰間摘下雙截棍，準備攔下這個女孩子。
     冷夜瓔跑到將近，忽然胸腹緊縮，雙腿用力，騰空而起。羅拉擺好架勢，雙截棍高舉，本來要迎上她這一擊。誰知人還沒到，血竟先到。冷夜瓔胸腹用力，那近寸寬的刀口處鮮血汩汩而出，濺了她一頭一身。
     羅拉到不是沒見過血的雛兒，人也殺了不少，但那隻限於自己幹幹淨淨地殺別人。最多是零星幾滴血濺到身上，哪象這樣劈頭蓋臉弄一身的？聞到那股鹹腥之氣，溫熱濕膩的感覺，她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羅拉腹部血液激射而出如風箱一樣的聲音。她閉著眼睛，雙手緊緊握住那截棍子，身子象風吹柳一樣擺動，一瞬間竟然覺得這世界隻有那棍子才是自己的依靠，至於什麼招式、什麼防衛，統統都忘到腦後去了。
     “羅拉！”有人驚呼。
     “有話好好說，你別碰她！”
     等到神智清醒過來的時候，羅拉赫然發現自己被刀架在脖子上，冷夜瓔則縮在自己身後，冷冷地說：“都給我往後退，否則我一刀殺了她。”
     對麵站著醫師、袁克定、李熙蕾和比利斯，比利斯正低聲說：“她挨了我一刀，堅持不了多久了。”
     袁克定怒道：“你還好意思說，大家一起出手就解決了的，你非得自己裝酷，還害了羅拉。”
     比利斯翻著白眼，“是你的小美人聽說有個風係魔法師，自己想出手練練，關我什麼事？”
     “她想出手，怎麼不叫我陪著？為什麼非要叫你？”
     “靠，那是因為我長得比你帥！”
     袁克定目瞪口呆，被比利斯這一句擠兌著說不出話來。無論比利斯說些什麼，他都能反駁，但是要說到帥，路上隨便找個普通人，都要比比利斯好看上一千倍。他居然還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帥，袁克定實在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熙蕾不耐煩地說：“你們兩個白癡。”
     醫師沒聽他們鬥嘴，皺眉思考半天，就悄悄向後退去，消失在叢林裏。
    
     因為大量失血，冷夜瓔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牛仔短褲失去了本來顏色，兩條大腿更是紅白相間，紅的暗魅，白的妖異。可是她的雙眼卻越來越有神。
     羅拉被她挾持著一步步後退，扭頭就注意到那一雙亮得出奇的雙眸，擔心地問：“你要不要緊？我先幫你止血吧。”
     冷夜瓔搖搖頭，見沒人追過來，細聲說：“我不想殺你。”
     “呃，你是要我感謝你嗎？”話沒說完，被冷夜瓔一掌砍在後頸，羅拉就軟軟癱到地上。
     冷夜瓔將她的襯衣撕下一條，給自己腹部纏好，咬牙又往前走。
     時間已近黃昏，遠處大片晚霞映射天光，林子裏葉片縫隙間紅光充溢，讓一片片葉子分外生動，甚至生出一種奇異香味出來。
     冷夜瓔嗅著那香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覺。她把砍刀扔掉，覺得輕鬆了一些，踉蹌前行。
     “你覺得，你逃得掉嗎？”
     冷夜瓔抬頭，就看到那個光頭黑人正站在自己前麵。同樣也是白色貼身背心，露出健壯肌肉和那一身詭異的紋身。那些紋身大多看不明白，隻有右臂處是四個中文字：萬獸無僵。他的右邊鼻子穿了個黃銅色的鼻環，右手腕纏著鐵鏈，左腿膝蓋處則鑲了個白鋼碗，看上去他似乎對一切鐵器的東西都有偏好。
     “逃？我為什麼要逃？我隻是不想殺人而已。我要是想殺人，你那幾個同伴還有幾個能活的？”
     黑人沉默一陣，說：“其實，我也不想殺你。不過，為了這個世界，我沒得選擇。總要有人來犧牲的。”
     “犧牲？那是因為沒有輪到你身上，如果下一個就是你呢？”
     “我會自行了斷。”
     “好。你現在了斷吧。”冷夜瓔從樹邊忽然抽出兩把菜刀，用力向前擲出去。
     黑人一驚，身子後仰，整個上半身幾乎與地麵平行，這才躲開射向自己心髒和眉心的兩把狂激而來的菜刀。
     他左手拍地，彈射而起，卻發現又是三把手術刀呼嘯而來。急切間借著一拍之力的餘勢，腰向右彎，右手按地，以腰為軸形成大車輪一樣，頭下腳上，滾向右邊。
     冷夜瓔手上不停，不斷從周邊抽出各種各樣的刀具，水果刀、手術刀、剔骨刀、大菜刀、小菜刀……一把把如子彈似的飛過去，斷枝傷葉，精準地擲向黑人。在那個刀具店裏，冷夜瓔就想到今天這一局，於是拿出自己所有積蓄盡其可能的購買刀器，並安置在這裏。隻是可惜之前太過大意，還沒來得及用上居然就受了重傷。
     黑人轉了兩圈後，俐落地撲在地上，躲在一塊石頭後。然後如又馬猴一樣上躥下跳，藏到一棵樹後，即使動作如此敏捷，他依然被幾把鋒利刀刃將手臂和大腿割出傷口，眼見刀器飛之不絕，恍如在戰場上一樣。他不禁苦笑，果然還是低估了這個小女生，幸好還有後招。
     他解開手腕的鐵鏈，搭到地上，那居然是一把鏈子鏢。一抽一抖，卷起地上的幾把刀扔回去，然後他將鏈子鏢舞成大花，迎頭衝出。
     感受到鏈子鏢接觸到的刀器力量減弱，他不禁增加幾分信心，想到醫師說的話：“我在沿途灑了‘曼佗羅粉’，她吸得越多，力氣越弱，隻要拖得時間長一些，就算你不動手，她也動不了一根手指了。”
     黑人衝到近處，再擋不住，索性敞開胸腹，把鏈子鏢盡量前伸。
     冷夜瓔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力氣不斷流失，連擲出的刀都越來越近，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隻以為是那異能臨近消失的跡象，不禁苦笑：原來這不是我的時代，這也不是我的地界兒。這樣也好，一了百了。
     她把手邊最後幾件刀器扔出，微笑迎向襲來的鏈子鏢，甚至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將咽喉的位置對正。
     黑人身上插了五片剃須刀的刀片、一把手術刀、一把透臂而出的西瓜刀，但是他的鏈子鏢也直直刺中冷夜瓔的咽喉。兩人僵立片刻，黑人幽幽歎了口氣，手一抖，將鏈子鏢抽開，鮮血自咽喉處激射而出，冷夜瓔就如風中落葉一樣滑向地麵。
     她的眼神尤有不甘，望著紅透的天空，身體在地上一抖一抖。
     黑人扭頭落寞離開，什麼話也沒有說。
     羅拉、袁克定、比利斯、李熙蕾四個人陸續從林子裏出來，看到這個女孩子渾身是血的仰躺在地，都有些歎氣。
     “可憐的小妹妹……”李熙蕾第一個離開。
     羅拉閉著眼睛祈禱：“主說：複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複活。你安息吧。”白皙的手抹上她的眼睛，冷夜瓔的頭顱就重重倒向一邊。
     羅拉又說：“你放我一馬，我也幫你做臨終祈禱，我們就算扯平了。”說著，拉起袁克定，“陪我買衣服去。”
     “好，嘿嘿。”袁克定如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去哪裏？”
     比利斯等到最後，用手試了試冷夜瓔的呼吸，果然已經沒氣。他微微冷笑，“告訴過你，我喜歡虐殺。”他用手比了比她的手腕、大腿，最後覺得還是脖子合適，於是伸手出去，又將她的脖子捏斷，這才得意離開。
    
    天漸漸黑下去，黑得恍如墨染人心。樹林裏更是幽暗，一片死寂之中，冷夜瓔忽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