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瘦影自憐秋水照 第006章 嫣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2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風吹過來,帶起了一陣玉蘭花的花香,辰熏靜靜的靠在樹上,我靜靜的站在回廊上,原來我們之間看似近在咫尺,實際上卻相隔天涯。他含笑看著我,問道:“怎麼一向伶牙俐齒的你怎麼這麼安靜?”
我抬起了下巴,輕蔑的看著他,嘴角不屑的笑了,輕哼一聲問道:“伶牙俐齒?你很了解我嗎?”這是第一次有人說我伶牙俐齒,從前在相府的時候,我可以安靜的在閨閣裏帶上一年而不出院門,終日裏見的除了五六個丫鬟,就是奶娘。相父和母親也隻有每月初一請安之時才能見上一次。習慣了安靜,也愛上了清靜,與琴棋書畫做伴,與花鳥魚為友,倒也怡然自得。所以,我可以三個月不說一句話,相府中人人都知道小姐喜靜,寡言少語,還從來沒有人說過我伶牙俐齒。也正是因為如此,青何這二小姐的出現才一點也不讓人覺得意外,因為他們從來就不知道究竟有幾個小姐。
“從見你第一麵開始你就挺能說的,而且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句句在理,每一次都說的我啞口無言,這樣你還不算是伶牙俐齒嗎?”辰熏說道。
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有些迷茫,或許我都沒有認清過我自己吧!水,陰涼。我體寒,生性怕冷。聊了這麼久,我已經有些站不住了,身體開始打顫,手心也開始冒冷汗。辰熏見我不對,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勉強的一笑,我知道這一笑比哭都難看。雙手抱住顫抖的雙肩,嘴唇也幹裂了,辰熏急得團團轉,我們能看見對方,卻無法碰到對方,明明就在麵前,卻天各一方,他脫下外衣,想披在我的肩上,但是這一牆之隔,卻路途遙遠。
“姐姐?”不知何時,伊皖來到我的身邊扶住我,她熾熱的身體隔著清涼的紗衣透過來,在耳畔說道:“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快回房吧!”我抬眼看見了牆外的辰熏,他一臉的關心,伊皖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他,說道:“小女先退下了,長姐身子不好!失禮了!”伊皖認識辰熏?我與她一同進宮,為何……
“你是不應該進宮的!”離開之時,我似乎聽到了辰熏輕輕的一聲歎息中夾雜著這句話,很輕很輕,輕的令我懷疑這是不是我的幻覺?
回房之後,伊皖拿出了暖爐讓我捧在手心,暖爐中的木炭是上等香木,嫋嫋紫煙,徐徐升起。不久我便緩過來了,聞著這熟悉的香味,我竟有一種幻覺,以為這裏依然還是相府的閨閣,這張床還是我的紫檀木雕花床,被子還是西施浣過的紗衾,安神的蓮香,躺在床上竟然會睡著了,這一睡想來之時已是日暮黃昏了。
一抬頭竟然看見伊皖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我,她婷婷的背景竟有幾分與我神似。出塵不凡的氣質,似乎與生俱來,韶家二小姐這個身份,她越來越適合了。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轉過頭來,說道:“姐姐醒了!”
我坐起身,挑起曼帳,伊皖端著湯坐到床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與我交彙的刹那令我不寒而栗,麵前的這個女子真的很令我陌生,所謂貌從心生,此刻我竟有些覺得伊皖與相父長得竟有幾分神似,似乎令我覺得我真的有這麼個妹妹。
“下午那唐晴兒一番折騰,秀女中已經徹底的分成了幾派,一派是以唐晴兒為首,背後的靠山是皇太貴妃唐氏,追隨她的秀女不過是一些官階低、目光短淺的小家碧玉,不能如何。其中,她的那兩個跟班,分別是吏部尚書之女傅沉香和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之女上官妍。這兩人勢力不可小視,論相貌心計都不在唐晴兒之下,甚至相比於唐晴兒更勝一籌,二人肯屈居她旗下,其中定有蹊蹺!”
樹大好乘涼,唐晴兒嬌縱囂張跋扈,這樣的人在後宮若沒有家族的勢必所庇護,定是舉步艱難,寸步難行。但是她之所以能成為此次皇後的內定人選,是因為唐家勢力遍布仙朝,當今聖上想要坐穩皇位勢必要有唐家的支持,所以就算兩位太後再不中意這位唐小姐,也必定要給皇太貴妃一個麵子。至於傅、上官兩家意在何處,這就不可得知了。
“另一派是以司徒本月為首,追隨者也是稍有些勢力的官家女兒,其中湯靜唯和沉暖玉都是內定的人選。”
我略思片刻,問道:“傅沉香和上官妍也是太後內定的人選嗎?”
伊皖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張紙,紙上字跡鏗鏘有力,娟秀瀟灑,這字跡並非從前的青何所寫的出來的,區區幾日,伊皖還真的是脫胎換骨了。
“內定的人選中並沒有這二人……這是內定的名單,在你昏睡的這幾日裏,宮中該打點的也都打點了,該查的事也都弄清楚了。本來隻剩下拉攏勢力,現在經過下午姐姐的出手姐姐在秀女中的聲望也不小了。剩下的月嫦娥、阮寒香、辰如是和秋疏影等人她們這些人多數是出身名門,不屑唐晴兒,也有些是被她欺負的,對於生性高傲的司徒本月又是敬畏的,見姐姐出手相助而唐晴兒又對姐姐無可奈何,跟著姐姐覺得安全。”
紙上一共是一十六名秀女的名字,其中我所認識的楚映秋、曲雅貞、洛婉珍都住在南苑,與我同住東苑的有唐晴兒和司徒奔月、湯靜唯和沉暖玉,剩下的女子我卻不認識了,也亦非東苑秀女。
“司徒奔月是何來曆?而且秀女中有沒有叫莫清寒的女子?下午走在我前麵的女子叫什麼?下午被欺負的女子又是何人?商落雁的底細可查清了?”我一氣問了伊皖很多問題,這並非是有意刁難她,隻是身為韶家的二小姐理應查清這些東西的。
伊皖嫣然一笑,緩緩道來:“司徒奔月出身將門,是定國大將軍長女,為人低調,據說常年隨師父行走於江湖,為人豪爽仗義,對於唐晴兒雖然一直沒有正麵衝突,但是唐晴兒也得讓她幾分。”司徒奔月,似乎就是下午那個對我抱拳的女子吧!冷眼冷言,冷麵冷心,這才是後宮之女!
伊皖又道:“秀女中倒有一女喚作莫清寒,說來也巧,正是住在東苑的,此女貌美,獨來獨往,不與任何秀女交好,下午走在姐姐前麵的女子正是她!被欺負的女子是月嫦娥,她出身低微,而年又最小,所以經常被欺負。司徒奔月因為名中都有一個‘月’字,對她也很好,隻是不知今日為何卻冷眼旁觀。商落雁,乃皇上生母商賢妃侄女,自小就在禦前伴駕,至今已十一年有餘。”
我早也聽說過,皇上與他這個表妹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甚至曾玩笑要立她為後,可是,商家沒落,她背後沒有家族的支持,隻有帝王那綿綿薄弱又飄浮的愛,她的勝算又有多少?
伊皖忽然想起了什麼,補充說道:“哦!還有一個!此人是滄州慕容家的女兒,慕容嫣然,對於此女,除了一幅畫像,我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伊皖無可奈何的翻了翻眼,嘟起嘴。
日落西山,膳鍾敲過三響,我一進宮便昏睡了三日,這還是第一次與東苑的秀女同食。我梳洗後與伊皖一同出門。與下午一樣,在我開門的時候,莫清寒也走了出來。她緩步走向前方,頭卻轉過來看著我,美麗的鳳目中沒有任何的欲意。
這倒是我第一次正式的出現在秀女們麵前,我不予理會她們對我的側目而視,神情坦然的挑了一張離我最近的桌子坐下。伊皖立於我的右側,寒香立於我的左側,她們兩個一左一右分居我身旁,或許正是因為怕出現‘喧賓奪主’所以才會在膳廳中設五張桌子,每張桌子隻坐四人,我們坐下以後,對麵卻無人肯來。
司徒奔月、月嫦娥和另外的兩個人坐在一起,司徒奔月向我點頭一笑,其中不乏豪邁之氣,月嫦娥低下頭,額前厚厚的劉海擋住了她的眼睛,使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們身邊的女子容貌姿色都屬於上等,而且姿態端莊,修養極好,應該是出身大家。
左邊那桌隻坐著三個人,其中的兩個是傅沉香和上官妍,另一個女子長相貌美,可舉手投足之間卻不都大方落款。那個空位置應該是唐晴兒,唐晴兒倒是稀奇,整個晚膳都沒有出現。
忽然有人擋住了我的視線,來人坐在了我的對麵,一身淺藍的秀女裝,發絲用三支金釵束起,薄粉敷麵,點染曲眉,纖纖抬素手,拿起了一雙銀筷,夾起菜來,紅唇啟齒,向我莞爾一笑。
“我叫慕容嫣然,你好!”
我雖然有些迷茫,但是看著慕容嫣然單純利落的動作,不禁對她有幾分喜歡。輕輕點頭,說道:“韶伊顏。”
伊皖在我耳畔輕輕說道說道:“滄州慕容家六小姐。”
我見她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碗飯,吃像雖然狼狽但依然還有積分優雅可言,並非大家閨秀的端莊,也並非小家碧玉的做作。隻是從骨子裏生出來的隨行和可愛。我拿起筷子給她夾菜,說道:“六小姐慢慢吃,還有,還有!”
嫣然聽到了急忙咽下口中的菜,說道:“不是什麼六小姐,叫我嫣然就行了!早上顧嬤嬤說我走路不夠端莊,我在太陽下走了一個下午的長凳,可餓死我了。從前在家也不知道飯多麼好吃,可是今天越吃越覺得飯菜可口!”
我微微一笑,看著她吃,伊皖和寒香看她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動筷,我們三個人看著她自己吃,不久她吃飽了,看著這滿桌的狼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問道:“還有嗎?”
我有些吃驚,沒有料到看著她嬌小的身材竟然吃了這麼多都沒有吃飽。伊皖回頭對身後的宮女說道:“再端來一份飯菜。”
“慕容家的女兒倒是個飯桶,中看不中用!”
我們順勢望去,隻見上官妍高傲的看著我們,神情之中掩藏不了輕蔑。滄州慕容家與上官家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上官妍這麼做無疑是挑開了這兩家的矛盾。
沒想到嫣然這麼小的年紀竟有如此的胸襟,聽到上官妍的話竟沒有半分的理會與她,依舊低頭吃自己的飯。膳廳的靜的出奇,一旁的秀女都想看看我們是否能鬥得起來。可是我偏偏不如她們的這個意,我也安安靜靜的含笑看著她。
不久,嫣然吃完了,她衝我甜美的一笑,投出了一枚炸彈,說道:“韶姐姐,有你這隻鳳凰在這裏,為什麼這隻野雞還敢這麼囂張啊?”
野雞?鳳凰?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嫣然,慕容嫣然!好一個慕容嫣然!我怎能如此的低穀了慕容家的人?又為何能將母親的教導拋之腦後?在這深宮之中不應該對一個不熟悉的人放鬆了戒備!
我斂去臉上的驚慌,莞爾一笑,故意打斷她的話,漫不經心夾著菜說道:“妹妹這是說哪裏的話?鳳凰乃上古神獸,是傳說之中,哪裏有人見過?”我故意岔開話題,明知她指的就是皇後之位,但我卻將注意轉到別處。
伊皖又道:“野雞,‘泉台猶著楚宮羅,垓下同歌不再歌。若問野雞當日事,可憐當日愧顏多。’說的不過是姬妾而已,我們這些人進了皇宮就是皇上的女人,皇後隻有一個,正妻就隻有一個剩下的不都是妾嗎?又有何大驚小怪的?”
我向伊皖投去讚賞的目光,這一番話借用古語將慕容嫣然的那一番話搪塞回去,眾人也啞口無言,而唐晴兒今日卻也是出奇了的安靜,隻是喚了傅沉香和上官妍就轉身回了房間。我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坦然的吃飯,仿佛剛才發生的不是我和上官妍的矛盾。
一語未了,隻聽“啊!”的一聲大叫,一個女子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