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瘦影自憐秋水照 第004章 鳳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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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體虛脈弱,看來是多年的病了!老臣一時還沒有辦法將小主的病根治!”
“你可知道此女是誰?治不好她,你全家都得陪葬!”這聲音是襄嬤嬤的,她不想在夜香亭中那樣的平緩,近乎與命令的口氣毋庸置疑。
我的手指首先恢複了知覺,動了幾下,隨後睜開了眼睛。口中焦渴,但卻依舊沒有力氣,隻能費力的說道:“水……水……”
見我醒來,二人都喜出望外,襄嬤嬤給我倒了一杯茶水,太醫則將手放在我的腕上,待我喝下茶水之後,他皺著眉頭,另一隻手捋著他那濃密的胡子,說道:“小主既然醒來則說明,現在已無大礙,隻是……此病打娘胎裏帶來,要想根治隻怕有些困難……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爹爹乃權傾朝野的右丞相,多年來他為了我的病一直尋遍天下名醫,也束手無策。這禦醫就在眼下,難道爹爹會有所不知?我心生疑惑哦,打量起這號稱能治好我這心疾的‘神醫’。襄嬤嬤對我這病也早有所耳聞,聽此一說,非但沒有懷疑,而是說道:“老奴立刻去稟告聖母皇太後,有陸大人您來主治小主的病,若是治好了,大人功不可沒,倒是侯不論是聖母皇太後,還是母後皇太後,都會對大人您青眼有加,這太醫院主位之事,定是不在話下。可這話又說回來,要是治不好……”襄嬤嬤的聲音漸漸沉下去,其中帶著威嚴與威脅,令我不寒而栗。
“下官,定當盡心盡力,不負太後的期望!”那位太醫彎下腰,向襄嬤嬤保證,但是依然無法驅除我心中的疑惑。
襄嬤嬤送太醫出去後並未回來,倒是伊皖端著藥走了進來。她今日穿了規規矩矩的秀女服,那樣式沒有什麼特別,不過是水藍色點綴花邊的長裙,一件半袖水藍色紗衣,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腕上戴了一對玉鐲,玉色與那雪白的皮膚很是相配。而她的頭發也規規矩矩的向所有秀女那樣,梳起了半截,上麵綰了一個如意髻,插了一支銀簪,款式依舊很簡單。如此簡單的打扮,卻始終給人一種異樣的風韻,仿佛是沒有拘束的隨意打扮,但是麵容精致也看得出是費了心思的。
她淩波走來,笑靨如花,語氣中帶著關心問道:“姐姐可醒了!再不醒就要急死映秋小姐!”伊皖喚我姐姐,卻喚映秋‘小姐’,這其中多少還是夾雜著從前的習慣,雖然並非是與生俱來的卑躬屈膝,但是十幾年的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我沒有力氣說話,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坐到床邊,用湯勺很慢的將碗中的藥喂進我的口中,苦澀之中又帶有辛辣,一種嗆鼻的血腥從我的胃部引上了胸腔,我已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多久沒有進食,此刻早已空空如也的胃中突然進入了強烈刺激的湯藥,使我伏在床邊嘔吐不已。
伊皖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背,因為沒有進食所以也吐不出什麼,隻能幹嘔,直到淚水湧出。
“姐姐這樣也不行,我去吩咐廚房給姐姐燉碗參湯補補身子吧!”說罷她放下了我剛剛喝了一口的藥,便轉身離去。每年夏天三伏之際,我必一日三餐服用湯藥,有時直接以藥膳為食,多年以來,我早已久病成醫,對於湯藥,入口便能嚐出其藥。
我多年服食的藥材不外乎就是丹參、建菖蒲、三七或者有時會再加上白芍、熟地、阿膠、何首烏、龍眼等,可是這些藥材入口先甘而後苦,從未有過辛辣之味,不知這太醫究竟給我喝了什麼藥?
我雖然依舊無力的躺在床上,但是神誌依舊恢複清楚了。我努力的回想著父相告訴聯係他的方式,似乎是要在北皇宮往奉天殿去的那條綠陰大道上中從東數第二十四棵海棠樹下有一個空洞,若有事便寫了紙條放進那裏,然後將韶家特用的香料塗在上麵,夕陽落山之後便會有人來取,而破曉之前就會將紙條放回。
看來,此事應該要跟父相商量一下。
在此期間,我有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夢中夢到了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男子,還是夜空明月下,我們背靠背的坐在一個房子的頂端,若有若無的聊著什麼……
“姐姐!姐姐!”
伊皖的聲音將我喚醒,我卻臉一紅,不敢去看她,倒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之事,隻是想到方才夢中……著實有些窘迫。
“姐姐莫不是發燒了,臉怎麼紅成這樣,伊皖這就去傳太醫過來!”沒等我攔住她,她便出去了。我從她的臉上、眼中分明看到了關心,也許她還是忠心與我的。
我用盡了力氣將參湯喝盡,慢慢也恢複了力氣。也許是睡的久了,再躺下便有些暈眩,於是我便梳洗一番,從櫃子中拿出那與旁人無異的水藍色秀女服,可當我伸手觸及到這衣服時,才發現這衣服並非表麵上的那麼簡單。外麵不過是普通的雲錦織成的衣服,可內層薄如蟬翼,貼在身上清清涼涼的,很舒適。而且那層層絲網中似乎還堅固如鐵,任憑我如何撕扯也未動它分毫。
難道,這衣服還暗藏玄機?究竟是隻有我一人有此殊遇?還是……
我認真的開始打量起這個房間,雖然沒有家中閨房的美輪美奐,也沒有皇宮的富麗堂皇,但是卻別有風味。輕薄如煙的紗縵,床上的被褥雖不如家中自己被子那樣的美麗,但是舒適程度還是一樣的。房中央擺著一張梨花圓木桌,桌上的茶壺也是極其精致了的。壺中的茶水是我最愛的與前龍井,那時三月天的好茶!梳妝台上,首飾的擺放和家中的擺放是一模一樣的,右手邊觸手可及的步搖和玉簪,左邊抽屜中還放著發簪,華盛,發釵和發鈿,我最愛的紫玉耳環和冷玉佩都在右手邊的抽屜中,這是我的習慣,也是隻有青何知道的習慣,看來這些青何都是在我昏迷期間做的!
桌子上的香爐中焚著徐徐紫煙,令室內頓生涼意,那也是我最偏愛的‘紫羅香’,或許是我聞的久了,習慣了這淡淡的幽香而沒有注意,如此的心細如塵,除了青何又能有誰呢?我的眼中有熱淚在緩緩流動,青何真的還是我的婢女嗎?
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在初秀之前,我們還都不是正式的秀女,隨時都有可能被遣送回家,按理來說,我和其他的秀女應該被同時編排在一個房間裏同住,可是眼下,我這房中的確是隻有一張床啊!
我一進宮的殊遇,是不是父相早已為我打點好了一切?可就算是權傾朝野的爹爹也沒有辦法將小到獨住一室想到吧!
開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頭望向門,隻見伊皖和一位年少英俊的男子裏在門口初,夏日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令我仿佛有了一種錯覺,女子小鳥依人,風情萬種,男子英俊瀟灑,高大魁梧,天作之合!
伊皖見我起身梳妝,立刻走過來問道:“姐姐怎麼起來了?”
我莞爾一笑,輕輕拍掉她打在我身上的手,豔陽四月,她的手卻冰冷如雪,說道:“沒事的!躺累了就起來了!”
伊皖走到那男子麵前說道:“這位是太醫院的君太醫!”
我起身,欠身施禮說道:“大人有禮了!”
君太醫向我點頭回禮,雙手抱拳說道:“小主多禮了!”
在初選之前之不可以叫我們小主的,所以我麵露難色,糾正道:“大人說笑了,是姑娘,而並非小主!”
我看到他眼中微微的略過奇特的光芒,黑色的瞳孔慢慢黯淡下去,然後不動聲色的說道:“韶小姐氣度非凡,這小主二字是遲早擔當得起的!早叫晚叫不都是一個意思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美麗的鳳目略帶笑意,隻是笑意中還有諷刺!妖豔魅惑,比女子更待風華!
君姓似乎是前朝皇族姓氏,據說前朝被滅之後,皇族有一半以上都幸免於難,更加受到了朝廷的賞識,莫非這位君太醫就是前朝皇族?他氣宇軒昂,眉宇間都透露著一股貴族之氣,而且那雙美麗的鳳目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蠱惑人心。轉念一想,不過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伴君如伴虎,君氏一族能逃離滅族的危險,就必須要有能打動皇上的地方——醫術!
我訓斥,有些不悅之色,剛想出聲隻聽伊皖說道:“姐姐方才臉好紅啊!但現在似乎……”
我突然想起方才臉紅是因為……但是經勞煩伊皖跑一趟,這實在是過意不去啊。未等我說話,我的右手已經被君太醫提起,他纖長的手指點在我的腕上,這樣突如其來的診脈不僅嚇到了我,更嚇到了伊皖,那一張美麗的臉早已嚇得花容失色,蒼白無比。
我和君太醫就這樣靜靜的站著,誰也不語。我看著他那漆黑的雙眸中明亮的光芒,他看著我的眼睛,就是這樣的對視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如果現在有人闖進來正好看到這幅畫麵,那麼死的人是僅僅是我、是伊皖還有這舉動輕浮的君太醫!
我試圖掙紮,可是他右手搭在我的脈上,身子向前擁來,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臉上,左手早已繞過我的背後,緊緊的禁錮我的雙肩,令我無法動彈。
“小姐的體寒是從胎中帶來,前幾日複發是因為勞累過度,又用心太過,所以就昏倒了,至於臉色發紅……”他的嘴角又浮起那令人討厭的笑容,他的臉慢慢的靠近我的脖子,在耳邊輕聲說道:“臉色發紅,隻有你自己知道吧!”
我的臉上像火燒一般的熱,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是窘迫至極!無奈,又不能對他怎麼樣,隻能用手死死的拽住衣襟,貝齒抵住下唇。
“哈哈哈!小主生起氣來好美呢!”他大笑著,笑聲漸漸明朗,沒有一絲的遮掩,灑脫、隨心。肆意的大笑著,完全不顧我的尖銳的目光中升起的熊熊怒火和伊皖那驚訝的眼神。
眼角一瞥,正好看到了鏡中的我,規規矩矩的衣服,規規矩矩的發髻,沒有一絲的粉黛,沒有一絲的妝飾,秦掃娥眉,愁雲慘淡,絲毫找不到大家閨秀的端莊和典雅,似乎連小家碧玉的秀氣都沒有,我的麵容隻有病懨懨的愁容,頂多是半分的清麗脫俗。
我不想風貌畢露成為秀女中人人針對的對象,所以刻意的掩去了我的美麗,於是就和今日打扮的豔麗的伊皖形成了對比,現在看來任何人也不會相信我和伊皖是姐妹,因為我的憔悴和她的美麗正好形成了對比。
可是,這位君太醫……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放著眼前這麼一個大美人不去看,反而來看我這個病秧子?
我瞪了他一眼,但隨即麵色便緩和下來,不禁莞爾一笑說道:“我自知相貌如何,用不著君太醫這樣‘誇獎’,伊皖送客!”然後轉過身,不再去理會他。
君太醫也知趣,他的影子拉長在窗子上,彎腰鞠躬道:“那微臣就不打擾小主休息了!藥……稍後就會送來!”這個藥字故意拖了長音,有意取笑與我。
我轉過頭,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