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的到來，給一幫成年人駐紮的將軍府帶來了新的活力，上到羅伯下到大漢許彪，都養成看到桃夭就揉揉胖胖的臉頰的習慣。
    而另一個方麵，桃夭的收獲也是巨大的，他終於明白此“羅伯”非彼“蘿卜”，紅了小臉之後更加變得求知好學。
    府中一片安樂，萬俟初昀險些忘了三日之約，不過他想忘記也有難度，今早九王爺還非常含蓄得提醒了他一番——
    萬俟，據昨日觀星，今晚可是月明星稀，正是暢飲的好天氣。
    郊遊講究的是天氣，王爺喝酒也要有個好兆頭，萬俟初昀知道他是在承接他三日前的話，也隻能笑著接應。
    當晚，月亮剛剛上了梢頭，確實又大又圓。天公太作美，萬俟初昀隻能一邊興歎一邊讓羅伯給他披上披風。
    秋季的風越來越蕭瑟，真正的夜涼如水。卻遠遠比不上大漠的寒涼，萬俟初昀一腳跨出門檻，就被拽得一個趔趄。
    “萬俟，不要去行不行？”桃夭滿臉的不舍，這本來應該是萬俟給他講故事的時候，或是書上的，或是大漠上奇特的風俗，都無比地吸引著桃夭。別說兩天，就是一輩子，桃夭都覺得聽不夠。
    可是現下這個習慣還沒形成就要早早地打破，桃夭滿心的不舍。雖然萬俟初昀給他解釋了不能夠失約，但是他還不懂得隱忍的無奈，隻是盡量想挽留這個人。
    那是很純粹的挽留，桃夭昂起的臉流露出明顯的情緒。
    “小桃，不要調皮”，羅伯攔住他，語氣不無責備：“小主子有正事要做。”
    “正事是什麼事？”桃夭一臉不解：“難道萬俟給我講故事就不是正事了嗎？羅伯不是也說，桃夭是小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育，難道教育我就不算做正事？”桃夭臉色黯然，顯然想歪了。
    羅伯啞然，萬俟初昀蹲下身，笑道：“小桃知道別人為什麼叫我‘萬俟將軍’嗎？”
    “我當然知道”，這個問題桃夭早已經弄明白，頓時臉上一陣興奮：“萬俟是名字，將軍是萬俟的職位……”
    “小桃果然還記得”，萬俟沒讓他全部說完，而是正經道：“今晚我出去就是為了這‘將軍’二字，我陪小桃念書卻隻為了自己，等我把將軍應盡的職責做了，就能全心全意陪著小桃了。”
    “我不是聽得太懂”，桃夭的臉上還是很迷糊，但是卻放開了手，看了羅伯一眼：“萬俟你去吧，是我不對，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對我好，所以我不能讓你為難，不能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不是這麼用的”，這是昨天萬俟初昀教得詞兒，沒想到用到了自己身上。萬俟初昀並沒有著急糾正這份現學現用的錯誤，他並不擔心時間不夠用。
    羅伯明顯也是又氣又笑，不過被萬俟初昀一個眼神憋了回去，吩咐了兩句，萬俟初昀就要離開了。
    桃夭看著他走遠，終是舍不得，大叫道：“萬俟，早點回來，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給我講故事。”
    這聲音清脆嬌嫩，萬俟初昀聽到，隻覺得甜到心裏去。他有些明白了，他的兵營的漢子每回收到家鄉的信提到妻子孩子那種又蹦又跳恨不得天下皆知的興奮，仿佛將危險一瞬間全部忘掉。
    家，總是一個美好的詞。萬俟初昀從來不否認這一點，做一個合格的士兵不能有過多的仁慈之心，對敵人的善良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但是當一個軍隊裏麵都沒有一點溫暖聯係，那麼這不是一個軍隊，而是聚集在一起的人。
    軍隊之所以強大，貴在合作。
    老將軍一直灌輸這個概念，萬俟初昀也認為合理，他賞罰分明，也有難同當，在他的調節下，他的軍隊和諧，將領和士兵之間有著不是過於冷血的絕對服從，達到這一步更多的是萬俟初昀在執行著這一套理念，他明白他的士兵想家，明白如何利用那種思念激烈他的士兵……卻不明白那些思念到底是多麼強烈的一種感情。
    這說來可笑，可是桃夭那一聲“等你回來”卻是給他帶來了莫名的悸動，他想起離家去軍營的那一年，也有兩個人倚著門邊看著他，一個不舍，一個嚴厲。
    那時他還是懷抱著無邊夢想的少年，縱有思念也是擦幹了眼淚大步地往前走，無所畏懼。
    “萬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爺？”萬俟初昀一驚，看著黑暗中慢慢顯出輪廓的人影，慢慢笑道：“萬俟好大的麵子，王爺居然在門口等我。”
    “萬俟今晚可是有些不一樣。”樓越微微一愣，上下打量兩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黑夜柔和了屬於沙場大將的棱角，萬俟初昀微笑的眉眼中透著灑脫。
    “萬俟今晚可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
    “隻是想到一些往事罷了，夜裏看起的京城和白天相比又是另一個樣子。”他的口氣略帶懷念。
    樓越有些吃驚：“萬俟，你歸朝來莫不是沒在夜晚逛過皇城？”
    “我在沙場養成習慣早休息，今夜沒想到應王爺之邀還有了格外的體驗。”見樓越一臉明了，他指指大門：“還沒進大門，就聞到了酒香，估計萬俟可以大飽口福了。”
    樓越這才恍然，兩個身居高官的人竟在門外談了半天，他忘了請萬俟進去。
    樓越畢竟是樓越，將意外壓在心底，順勢將人請進了門。
    作為北國唯一的王爺府邸，是名副其實的壯闊。萬盞燈火一點起，遠遠地就形成了一條火龍，是有別於白天的另一種繁麗。
    萬俟初昀眼尖，看著幾條火龍飄渺，再加上鼻端清新水汽，大概猜想到飲酒的所在。
    果然再走幾步，火龍的盡頭，湖心的小亭被燈火照得宛如如夢似幻，這回真正有著酒香和菜香傳來。
    樓越腳步不疾不徐，除了兩個丫鬟個幾個侍衛守候就沒有了下人，這無疑讓萬俟初昀輕鬆了些。
    不過也隻有刹那……
    湖心小亭漂浮著些輕紗，被夜風揚起，飄渺琴音傳來，萬俟初昀頓住了腳步。
    一個小小的轉彎讓遮擋視線的山石靠邊，一個長發衣著粉色裙裾的女子翩然在小亭一角。
    樓越在旁邊哈哈笑：“看來小女都有些等不及了。”他加快了腳步，萬俟初昀苦笑著跟上。
    他是武夫不代表就真的魯莽，不知情趣。可是桃花雖絢麗卻不是世人皆愛，而樓雲這株不是你想躲就能不沾身的，因為桃花樹遮天蓋地，躲都躲不掉。
    如果說樓越還可以打好交情，那麼樓越的獨身女兒樓雲，萬俟初昀初次見麵就一個頭兩個大。
    這主要是萬俟初昀對付不來女人，他的士兵也有不少帶著匪氣的，常常也說他們的將軍長著一張風流的臉，可是真槍實戰實在跟個孩子般無用。
    萬俟初昀有口難言，他入軍營時才十幾歲大，腦袋裏被老將軍灌輸的都是軍需戰略，兒女私情的言論那是斬草除根的，他就知道軍隊是打仗的，而從來不知道還有軍妓這樣的存在。
    當然以萬俟初昀的長相和身份，排不上找軍妓，邊塞就有著一群姑娘明裏暗裏的拋著媚眼親近，邊塞民風剽悍，那裏天荒地遠，整個城鎮加起來打發無聊的東西也就是酒和異性，當然這對於女人同樣是真理，連有了婚配都會多看兩眼長得好的，別說是未婚的，男的女的看對眼了在這個風沙淒迷的城市風流一夜並不是多大的事情。
    可憐萬俟初昀還什麼都不懂，就被大姑娘拉著去示愛。
    邊塞之所以是邊塞，那就絕對代表著不安定，這裏的人們生活在兩國的夾縫中，戰爭和風沙的擊打造成了他們強韌的生活態度，沒有能活下去更美好的事，沒有看到喜歡的人不主動親近的。
    萬俟初昀英俊又帶著老將軍遺傳的冷漠的長相，立刻讓姑娘們主動過了頭。
    於是他被拉到了牆角。
    這不是禍，卻比禍還驚悚。
    萬俟初昀至今都會打寒顫，那梳著辮子的姑娘將遮擋風沙的麵紗一扯，塗的鮮紅的嘴唇張合間是一串他那時還聽不懂的當地土方言，他尚未明白就被緊緊得抱住，那是真的傻了，柔軟的胸部女人特有的馨香氣息都讓他頭腦發熱。
    於是頭一昏眼一花就見紅唇從天而降，經過一個激靈的側頭後華麗麗得落在臉頰。
    那觸感，嘖，永生難忘……
    鑒於邊塞的姑娘們做了一個非比尋常的榜樣，萬俟初昀在桃縣第一次遇到樓雲時，當麵含羞帶卻背後大膽凝視，都讓他重溫舊夢。
    所以，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們常常打破了你印象中常規的形象。
    淑女就真成了書中描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