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住，便是一年多。
    林雲澤順利中了個進士，不過由於性子溫吞，又不太與人交往，在朝中也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戰齊慕為人豪爽不羈，硬是讓他留住將軍府裏。
    時間久了，林雲澤麵對他時，漸漸放開了心懷。有時候也能說上個大半天的閑話，或是偶爾也會打趣對方一番。
    戰齊慕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裏，掩不住高興的心情。
    他的事務不多不少，晚上回了將軍府，也有些空閑。
    林雲澤喜歡看書，偶爾累了，便也會自得其樂，彈上一首琴曲。戰齊慕似乎異常喜愛他的琴聲，每次都會安靜地坐在旁邊聽他彈曲。
    不知不覺間，他彈曲的次數越發頻繁，由以往的三五日一次，到現今的每夜必彈。
    說不清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因為了什麼，隻是他也不去深究，心裏頭充溢著淡淡的溫暖和……喜悅。
    林雲澤輕輕地撥動著琴弦，不自覺地看向戰齊慕。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也似乎什麼也不明白。
    “易滄，別彈了，”戰齊慕意外地說道，“你的手瑩白細嫩的，別給累著了，看得我會心疼。”
    琴音倏地止住。
    林雲澤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個人真是……明明是個大將軍，是百姓眼裏的大英雄，偏偏不時油腔滑調地戲弄自己。
    戰齊慕似乎很享受林雲澤的瞪視，愉快地大笑起來。
    懶得理會這人，林雲澤收起了琴，便走到另一側的書桌前坐了下來，拿起前次看的書繼續翻了起來。
    即便不在彈琴，戰齊慕一得空還是喜愛來書房裏。
    他看文史，對方看兵書。
    兩人交談的不多，氣氛卻總是安靜和溫馨的。
    想到這，林雲澤抬頭看了眼埋在案上的男人，暖黃色的燭光描繪在那人臉龐的剛毅線條上，讓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的溫柔。
    “易滄，”戰齊慕忽地抬頭，眼睛直直地攫住了他的視線，語氣異常鄭重，“再這樣看我，我會誤會的！”
    偷窺被逮得個正著，林雲澤臉上有幾分來不及掩飾的尷尬，無意識地接過話語，“誤會什麼？”
    男人惡意地笑了，“誤會你愛上我。”
    林雲澤愣了愣，隨即臉色燒紅，結結巴巴地反駁，“莫，莫盡說些渾話！”
    戰齊慕難得沒有大笑，隻是深深地凝視著他。
    林雲澤低了低頭，想要將自己整個兒地塞進書中。隻是，心裏一股異樣的情緒，絲絲地蔓延開來。
    那道強烈而炙熱的目光，巡視過他的全身。
    身體似乎無力發軟，他開始有些坐立難安了。
    隨後幾天裏，林雲澤看到戰齊慕總有些別扭，心裏頭有點慌，有點恐，又有點喜。一向平靜的心湖，似是被人扔了一顆石子。
    種種情感，恰如一波波水圈，在心頭無限擴散。
    “易滄。”
    聽到這熟悉的喚聲，林雲澤腳下頓時加快了步伐，想要趕緊地逃離。
    “等等我。”戰齊慕一下子追了上來，一把將逃避之人的手臂扯住，“你聽我說……”
    林雲澤不自在地掙了掙手臂，卻見對方這次很幹脆地放開。
    “這幾日，你是在躲著我吧？”戰齊慕開門見山地問，“是因為那晚的玩笑話嗎？”
    躁熱的心情，似是被涼水一下子澆滅。林雲澤臉色白了白，遂慢慢地恢複成最初的冷淡，他一聲不吭，隻是聽著對方的話語。
    “你別惱，”戰齊慕微微笑，“你知道，我在軍營裏待得時日久了，言行舉止不必你們這些斯文人，有時候玩笑的不知分寸了。”
    “將軍，”林雲澤垂下眼，輕聲道，“我沒惱。”
    隻是，傻傻地為了這一句戲言，而擾亂了他平靜的心。隻是，這幾日來，都在思考著，該怎麼來麵對這樣的情感。
    戰齊慕張了張嘴，看著男子美麗的臉龐，終是沉默了下來。
    其後的日子，似乎恢複了正常。林雲澤也不再躲避戰齊慕的存在，而對方，還是如同往日一般，一得空就會來書房。
    直到……
    林雲澤手裏抱著的一堆書籍嘩啦地全數掉落。
    “林大人？”說話之人驚異地詢問，看著這人慘白的臉色，擔憂地道，“你還好吧？要不要……”
    話沒說完，便見這個平日裏總是安安靜靜的人，匆匆忙忙地跑出門去。
    戰齊慕騎在駿馬上，重新穿山了一身戎裝，朝著歡送的京城百姓微微笑著。
    離城門越來越近，他臉上的笑意變得越來越飄渺。
    “大將軍！大將軍！”
    人群越來越擠鬧，各個熱血沸騰。
    戰齊慕看到百姓們希冀的仰慕的眼神，忽然生出一陣迷茫。大梁是他要守護的國家，每回征戰，他都是滿懷壯誌，縱騁沙場，快意無限。
    隻如今……他忽然有些疲累了。
    聽著歡送人群的叫喚，他竟沒有了往日的熱血澎湃，隻是心生出愈來愈強烈的渴望……渴望，再見那人一麵，渴望，再聽那人一聲輕喚。
    哪怕，是他最不喜歡的稱呼，大將軍。
    由那人嘴裏喊出，淡淡的柔柔的，便令人不自覺地沉醉。
    他說謊了。
    他從來，從來都沒有戲言。隻是想要得到那人的親近，哪怕……口頭上沾點便宜也是令他歡喜。
    他，愛林雲澤。可是那個有些別扭的可愛人兒，恐怕是不能接受這樣來自同性的情感吧！讀書人，大抵都很保守和固執。
    “戰齊慕！”
    戰齊慕微微一怔，似乎聽到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他扯住韁繩，猛地回過頭，循聲看去。
    林雲澤臉色紅通通的，奮力地擠在人群裏，正追著自己的馬跑著。
    戰齊慕喜出望外，也不管這不合適的場景，就翻身下馬，擠開人群，將那人一把拽進了自己懷裏。
    卻隻得到對方強烈的掙紮，他斂了斂眼神，徐緩地不舍地將人放開，低低地喚，“易……”
    “戰齊慕你這個懦夫，竟隻知道逃跑！”
    突如其來的責罵，讓戰齊慕愣住了。
    周遭的百姓，聽到了林雲澤的罵聲，頓時發怒了，便想要將這個不知好歹的人拖來狠揍一頓。
    戰齊慕反應極快地再次將人給抱進了懷裏，這次不管對方有多憤怒，死死地不願撒手。埋頭在林雲澤脖子上嗅了嗅，他沉沉地笑開，“易滄，你可知道……”
    “若我不逃走，便會緊緊地抓住你，死也不願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