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誰人共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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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識他的那年,他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是的,十歲的孩童。那年宮變,他這個宮主唯一的兒子自是不可能安然幸免。護他出逃的十二暗衛在殺出雲峰境內就隻剩下了五人。一路快馬加鞭,一路調頭折回,隱匿蹤跡,終是入了姑父管轄下的清風山莊範圍,卻不料人心易變,親緣易散,前腳踏入門檻,後腳就插翅難逃。
    誰,還有誰,父親留給他的東西都沒有了,連十二暗衛都通通步上了黃泉路。十二死的時候叫自己快逃。是的,逃,拚命地逃,可是生機在何方,連最後以為的安身之所都舉刀相向的自己該往哪裏逃,那個會到清風山莊接應自己的暗樁又在哪裏,何時來,又是什麼一副模樣,在哪,出口在哪,生路在哪,誰人又可信?
    未至十歲已明白了絕望,明白了綿裏藏針,明白了知人知麵不知心。
    他是因為窸窣的腳步聲而醒的,雖然十歲未至,但是渡入他體內的父親的功力適時的發揮了作用,指間的蟬翼薄刃仍能瞬息取人性命,然而,手已無力抬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眼,看著這個即將取他性命的人。他本因力盡而俯在地上,一雙懾人的黑瞳就那樣在花叢中直直的看著來人,一襲青衫就這樣慢慢的盈滿了視野。
    多年後,他恍然記得,那日天氣似乎很好,陽光在那人的五官上打上了光與影的錯落斑駁,他就那樣靜靜的等待著生命終結的一劍或是一掌,然而,他除了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再多的動作,似乎也沒有再往前靠近的趨勢,而後隨著和風似有一聲微微的歎息,他看見他笑了,一縷微笑,淺如春波。恍然間沒有了力氣,他不甘的搭上了眼,太累了,半個月的逃亡本就艱辛,三日的追殺更是心力交瘁,他真的累了。
    下一刻,似乎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個聲音在耳邊低低的蔓延開來。
    “沒事了。”
    繾綣纏綿,像極很久前撞到冰棺上,母親揉著他額頭時耳畔傳來的低語。眼皮抬了抬,模糊中,是一片開滿了花的世界,白白的花,綠綠的葉。看遍好景的他,那時竟然覺得這是一副極致的畫,好美,是他陷入無知狀態時,唯一閃現在腦中的詞。
    “宮主。”
    拉回越漸飄遠的思緒,他掃了來人一眼,輕捧茶盞,品了小口,看盞中沉浮的雪芽。
    芥子納須彌。他曾聽他講,一花一世界,一茶一人生。看花之道猶如看人生,品茗之姿猶如品世態。切莫因大得而大喜,因大落而大悲,需知,花開還得落,茶盡當複飲。
    放下手中的青瓷盞,起身複望亭外花海。
    “何如?”
    其聲猶如落玉,盡有說不出的婉轉悱惻。
    隻聽“咚”的一聲,來人當下便俯跪在地,不答。
    十八雲峰十八重,不落凡塵不落宮。
    眼前這位正是不落宮第三任宮主,宇文不落。十歲宮變,流落出逃,十七歲,重返雲峰,談笑之間就取了大權,一掌雲峰不落宮。
    是時二十又一,掌權不久,年齡亦輕,但一瞥一問中,盡是溫中含慍,容不得錯他分毫。
    來人地位亦高,乃是隨了他六年的親衛,名訴夜,平日裏總是跟他沒大沒小,主仆不分。甫一來就以如此嚴謹省時的低姿態,隻會是關係一個人---宇文不落的救命恩人,出逃七年的寄養人,沈先生。
    沈先生並非其人真名,實際上,沒有人知道他全名是什麼,從哪裏來,後來又去了哪裏,隻是,在那個偏遠的村莊,他莫名其妙就出現了,然後像模像樣的給適齡孩童當起了教書先生。兩年後受人尊敬的沈先生又帶回了一個孩子,喚初錦,說是鄰國戰亂失了父母的孤童。
    此後七年,那日沈先生沒有開堂講學,隻留言安排了更好的先生,許日便到。村民們仍舊記得,那日瓢潑天氣,初錦瘋了似的挨家挨戶的詢問學童,可是答案都是一個樣。
    那段時日,後院的鳶尾花開得正豔,賞花人卻失了蹤跡。那段時日,風雨過境,花殘滿地,養花人卻空凝眸失了魂。
    當時共吾賞花人,何堪幽夢中?
    宇文不落知道那個人必不是他,那個人必非一點點似他,怕是六七八九分,恰恰就是這不是而很相似讓訴夜不知如何作答。若答六七,實則保守;若答八九,亦不誇大。怕就怕,掌權人心中的那盞秤,是,不是而似則罪當以誅,還是,不是而似則望梅止渴?
    也許前者的可能要大一些,訴夜心想,因為這是有前車之鑒的,然而,那時是三四分,而這次,卻是他不能妄加猜測的。所以想想便可,卻不能說,畢竟腦袋他還是想要的,不是?
    “暫住雋彥苑罷。”
    “是。”訴夜答道,起身,想了想,上前兩步附耳說了幾句,退了下來。
    “哦?”宇文不落嘴角噙起了一縷冷笑,“這件事就交給書人去辦,你替我把賀禮送過去,我倒看看。。。”
    後出之聲隨著冷冽的表情低至無音,身形輕移,衣擺一蕩,人便已到了亭外汀步。夕陽殘照下,花海浮沉中,隻餘此亭獨處,一手墨體清雅消瘦,書曰“誰人共景亭”。
    題外話:這個盡量周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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