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方岩趴在床上沒精打采，唉聲歎氣。不是他傷春悲秋，而是這日子過得實在是憋屈。他現在走到哪兒都會有人在後麵跟著，吃飯，睡覺……就連上茅房也陰魂不散地盯著。跑吧，跑不過人家，打吧，那就更不用提了。
    話說，經過方岩的醫治，慕容衝確實第二天就醒了，醒來之後，還盯著他發了半天的楞。當時方岩心中那個激動啊，以為這小鬼也跟著穿過來了，可交談之後才知道那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想。
    不過，他也知道了自己所處的朝代以及這對姐弟的身份。
    方岩出生倒鬥世家，對中國的曆史涉獵不可謂少。史上記載秦王苻堅迷戀慕容姐弟，“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這本也與他無關，但與他無關並不代表與這身體原先的主人沒有關係啊！捋清一切事情的始末之後，方岩知道，被自己占了身體的那個人，很有可能便是那失蹤的大秦天王苻堅！而且，看樣子，慕容姐弟對此也是有所懷疑，因此名為禮待，實為關押地把他留在了驛館，而且還派了一幫子跟屁蟲二十四小時地跟著。
    夜色愈見濃密，一個黑影迅速地閃入了慕容衝所在的房間。房內慕容衝坐在案桌前看書，額前仍然綁著白紗，本就白皙的麵容因失血過多顯得愈加蒼白。
    黑衣人神情狼狽，身上還沾著已經幹涸的血跡，慕容衝見此，皺眉道：“鐵木，怎麼現在才來，其他人呢？”
    鐵木單膝跪在地上，似是受了重傷，身形有些不穩，“公子，屬下辦事不利，差點連累公子性命，請公子責罰！”
    慕容衝用左手支著下巴，深邃的大眼睛無害地瞟著搖搖欲墜的鐵木，嘴角卻掛著一絲與其天使麵龐十分不搭的詭異微笑，“責罰是遲早的，現在，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眨眼之間，慕容衝的右手出現了一柄小刀，纖長的手指正緩緩地摩挲著鋒利的刀柄，鐵木額上直冒冷汗，他知道，那手指頭看似柔若無骨，但蘊含的力量確是極為可怕的。
    “那天，那天屬下依照公子您的吩咐，帶著三十五個死士趕往平陽郡外的樹林伏擊，可，可半路上遭到一批黑衣人阻截，三十五個死士盡數被殺，屬下，屬下為了給公子報信，不得已閉息假死，在林外藏了兩天，這才得以見到公子。”
    慕容衝盯了鐵木半晌，遂道：“難為你了，隻是，你兄弟都死了，為何，你卻還活著？”略帶沙啞的男中音好似在談論天氣那般輕鬆愜意。
    鐵木隻覺一股冷氣直衝頭頂，慌忙磕頭求饒。他雖是死士，可要是能賴活著，誰願意去死？
    慕容衝眯著眼看著受驚的鐵木，水氣彌漫的大眼睛此時好似結成了寒冰，閃著一絲絲嗜血的快意與惋惜。
    刹那間，一道寒光閃過，那本在慕容衝手中的小刀，已穿透了鐵木的眉心，直朝窗外飛去，同時，外麵傳來一個低沉的悶哼，接著便是物體落地的鈍響以及女子的驚叫聲。
    慕容衝掃了眼早已死透的鐵木，揚聲喊道：“是阿姐嗎？進來吧。”
    不久，房門開了，慕容焉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小一起長大的胞弟，仿若看著一個陌生的怪物。
    “鳳皇，你……”長了嘴，卻不知從何問起。在她眼裏，鳳皇一直是個柔弱卻又不失聰慧的弟弟，可突然之間卻變成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責怪他嗎？可這幾年來，他過著怎樣的日子她不是不清楚，身為男子，卻要雌伏於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同時還要忍受世人的謾罵。鳳皇嘴上雖從未提起，但他心中的苦，她是知道的。
    慕容衝心知姐姐一時無法接受，卻也不加辯解，淡然道：“你剛才所見所聞，都是真的。不過，過了今夜，我希望阿姐能忘了它。鳳皇還是從前的鳳凰，一如既往地懦弱無能。”
    慕容焉聞言，這才恍然緩過神來，不提他之前殺人的事情，轉而道：“你為何要刺殺大王？”
    “阿姐，你也看到了，我要殺一個人，輕而易舉，何必要等到現在？”見慕容焉仍是一臉不解，續道：“我設計這場伏擊，隻不過是想給自己製造一個假死的機會。”說罷，稚氣未脫的臉上竟顯現出一絲閱盡世事的滄桑。國破家亡，如果不是掛念胞姐，憑著他的身手，怎會甘心成為一個孌童任人玩弄？本想尋機將胞姐帶走，可是，他發現，秦王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得多，也固執得多。而且，三年下來，胞姐竟隱隱地愛上了苻堅。他知道，再待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聽得這番話，慕容焉淚流滿麵，原來，鳳皇所受之苦，盡是因她而起，而自己，終究是讓他失望了。她的鳳凰，是要離開了。
    “對不起，鳳皇……”
    慕容衝收起心中那絲悲涼，道：“鳳皇無悔，隻盼你能得一世安寧生活。”頓了頓，轉而道：“另外，你也不必擔心秦王的安危。那個方岩，便是苻堅，隻不過貌似也受過傷，忘卻了過去的事情。如今，連他自己是誰都分不清了。”
    “可是他不通氐族語，反倒是通曉漢話，以往，我可從未聽過大王說漢話。而且，他這一身的醫術又是從何而來？”慕容焉回想起了那日方岩醫治慕容衝的場景。那人治病的手段不同於一般的醫者，更奇的事，竟然用針線縫製傷口，開出的藥方連劉義也嘖嘖稱奇。
    “阿姐，你可是低估了苻堅的野心，漢話他早已通曉，隻是從未在人前提起而已。至於這醫術，想必也是如此吧。”
    慕容焉若有所悟，難怪鳳皇要她把方岩留在府內。隻是……“如今大王失去了記憶，這可怎生是好？”
    慕容衝望了眼窗外，略顯蒼白的薄唇微微勾勒出一絲弧度，道：“明天自會有人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