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之係列之一錯眼(精簡片段版)  第五十一段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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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衣師尹輕扶額頭,按壓著額角,緩慢踱步回到濯風山隅,步伐沉重。昨晚為了不讓殢無傷覺察心痛之症的異樣,兩人未共處一室,殢無傷在外堂靜坐閉目養神,聆聽一夜風雪。無衣師尹在內室一夜無眠,隱忍壓抑悸痛,盡力冷靜心緒,一直在沉思如何解決借地之事,畢竟單以任雲蹤身在道門卻與生俱來身帶無邊深沉魔氣,便可知此事非同一般。
    心痛之感已經平息,無衣師尹暗自感歎,緩步踏入結界之內,看見撒手慈悲焦急等待的身影,正了正心神,收斂情緒冷靜而問:“撒手慈悲……事情探查得如何了……”
    撒手慈悲立即轉過身來,卻驚見師尹一身疲勞之態,擔心地關切詢問:“師尹……你無事吧……怎會如此疲累……殢無傷又在落你的眉角……”
    師尹又按了下太陽穴,無奈輕笑,淡定而言:“嗯……與殢無傷無關……先說正事吧……”
    “是……”撒手慈悲應了一聲,也沒辦法,隻好據實回報探查結果,“妖後與號天穹暫時未有動靜……至於登道岸魔化……詳情如此……”
    “嗯……擎海潮……梵天一頁書……雲鼓雷峰……天閻魔城……果然吾所料不差……”
    “師尹,現在登道岸魔化已進入第四晦,事態十分緊急,而且此事與天閻魔城扯上關係,必是險境重重,既費神又棘手,但是觀你之神情如此凝重,試探借地之事必是無果。”
    “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不過時間不多,吾必須盡快解決浮廊巘借地之事,以武力強行取之絕對是萬萬不行的,至於文談或者智取,這方麵吾再另想辦法。”
    “師尹,吾不明白,此事讓你如此為難,對你毫無取利之處,不過推拒卻是容易,為何你如此堅持攬事上身。”
    師尹愣了一下,並未直接回應,而是略有深意地反問:“撒手慈悲,對你而言,苦境與慈光之塔相比較,你是想一直留在苦境,還是想返回慈光之塔。”
    “吾……”撒手慈悲身形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心中有些窒息之感,一時之間無言以對,答案卻是已經不言而喻。
    心痛之感再次襲來,師尹緩慢踱步從撒手慈悲身側走過,背向而對,輕合一下雙眼,冷靜地淡定而言:“想要返回四魌界,必須借助道門之力恢複六大靈脈之靈氣,如今六大靈脈落入天閻魔城之掌握,想破這個局,或許這個關鍵還在劍真玄影任雲蹤身上。天道明火是太清界道宗命脈,若是稍有差池,太清道宗盡滅,六大靈脈無法恢複,苦境形勢暫且不論,四魌界通道將永遠不能再啟,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撒手慈悲坦然直言:“吾確實很想返回慈光之塔,但是吾不是執意一定非要回去不可,現在慈光之源已經恢複,回不回去也沒什麼關係。吾知曉師尹並不是戀棧權位而執意返回慈光之塔,你如此執著異界通道再啟之事必有緣故,師尹,為何你一定非要回去慈光之塔。”
    師尹微抬雙眼,不知望向何處,似是顯出一絲愉悅之感,滿含深意地淡笑言之:“有些事情……有些人……必須回到特定的地方……才會有意義……”
    “嗯……”撒手慈悲暗自驚疑,有些人,是什麼人會對師尹的影響力如此之大,想了一想,繼而言之,“那麼返回慈光之塔以後……什麼地方對師尹而言才是真正的意義……”
    師尹身形輕微一震,揚起一抹明朗的笑意,憶起久遠往昔,似有感懷而言,語氣聽之卻是飄忽不定:“這個問題吾此刻也無法回答,不過吾回去之後,肯定不會再是無衣師尹便是了,一切待回去之後再說吧,對吾而言,或許是流光晚榭,或許是……”
    或許是流光晚榭……或許是……瀆生暗地……隻是……吾是否還有機會回得去……
    撒手慈悲想起那天殢無傷對師尹緊張的神情,心下十分疑惑,繼而言之:“師尹,殢無傷與你關係非淺,那天你昏迷不醒,吾見殢無傷對你十分緊張關心,照理來說,他對你應是十分重視,難道以你之情麵,他對你也不能寬容退讓幾分。”
    “唉……”師尹無奈地歎息一聲,不覺苦笑,也不知應該如何解釋,隻能維持一貫平靜神情,淡定而言:“若是他對吾不能寬容,便不會讓吾進入浮廊巘,任雲蹤前往浮廊巘借地更不會按下不悅不耐之情緒,隻在言語之上直言拒絕,他有其自己的堅持與執著,隻是不能對其他人通融而已。”
    “殢無傷執意不肯借地……此事又如此緊急棘手……接下來應該如何……”
    “罷了……此事吾再思量……你不用插手……做好吾交待之事即可……”
    正在沉思之際,突然一陣霜寒冷冽之氣襲來,師尹心中驟然一驚一窒,立即轉過身來。隨即隻見殢無傷沉步踏入濯風山隅,麵容冷峻凝重,眼神凜然,隱含微怒,繼而深沉冷笑之言響起。
    “吾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果然是另有深意……不過還真是意外啊……”
    師尹心中驟然驚痛,眩暈之感襲來,身形猛地一晃,愕然噫語:“無傷……吾不是……”
    撒手慈悲頓時心驚,直覺事情不妙,眼神一凜,按上腰間彎刀,警覺地沉聲冷言:“殢無傷!你想做什麼?”
    “無傷……”師尹隱忍極端碎心之痛,一時之間驚惶無措,心知此時必須冷靜,竭力按下心慌意亂之感,勉強壓抑激蕩的心緒,盡量冷靜情緒,抬手示意撒手慈悲不準動武,“撒手慈悲……你暫且回避……”
    撒手慈悲不敢放心地緊張而言:“師尹……但是……”
    殢無傷隱忍怒氣,輕按墨劍,眼神越顯寒冷淩厲,沉聲凜然冷言:“吾與無衣之事……你毫無資格過問……”
    撒手慈悲不禁氣憤而言:“你……你太過份了……”
    師尹側身而轉,眼神微微閃動,橫心壓下心悸之痛,淡定而言:“無事……”
    “是……”撒手慈悲無奈地應了一聲,冷冷地瞪著殢無傷看了一眼,不甘心地離開。
    師尹隱忍心痛,盡量顯出一貫的冷靜神情,不急不緩地轉身正對殢無傷。兩人以一貫的距離相視靜立,一個溫和冷靜,一個疏情冷淡,繼而話起。
    “你是怎麼看出吾之不對……”
    “吾什麼也沒有看出來,隻是感覺不對,你不會無緣無故言及劍之初,原本以為你會直言,但是你話說一半,卻並未說出最終目的,吾心中便已經有所懷疑。加之你今日清早離開之時,似是隱忍痛楚,氣息輕微起伏,盡管刻意掩飾,吾也看出你分明就是一夜無眠。”
    “唉……吾在你麵前始終還是難以掩飾……因此你便一直跟著吾一探究竟了……”
    “吾說過,吾不會插手過問你之事情,你踏入浮廊之時,氣息便是起伏不穩,身上炎邪之氣尚未散盡,必定又有事情煩累。吾擔心你路上出事,因此跟在你身後暗中護助,見你一路神色凝重,回到濯風山隅正想離開,卻又聽見你們談及妖後與號天穹,想起之前你提及劍之初報仇之事,吾以為劍之初又出事了,便一直聽下去。不過事情倒是真出人意料,竟然與劍之初無關,你竟然會為了其他人,借傷勢為名試探吾。”
    師尹輕合一下雙眼,黯然傷心而思,罷了,就此結束這份溫情也好,免得再陷其中,於是硬是狠下決心,隱忍心痛情傷,歉意卻故作冷情而言:“吾非故意……隻是情非得以……抱歉……”
    殢無傷沉默片刻,卻是揚起一抹淺淡笑意,隱隱含情地冷淡而言:“不過試探是真……關心也是真……感情更是真得毫無一絲假意……”
    “嗯……”師尹聞言渾身一震,一聲驚愕沉吟,抬眼望向殢無傷,隻見他眼神之中情意流露,全無冷意諷刺,絕情之言再次硬生生地就此卡住,頓時沉默無言,唯有心中無聲感歎。
    “你以為吾會看不出真假,你在吾麵前最是真實,細微感情的流露,眼神之中的輕微變化,一切都逃不過吾之雙眼,因為吾對你真的十分在意。”殢無傷心間微動,莫名泛起絲絲惜情,下意識之間直覺溫情而言:“既然你返回四魌界不是為了慈光之塔……為何你不肯放下慈光之塔這份沉重……從此退身而去……”
    師尹心中猛然震動,驚愕地望向殢無傷,卻見他眉眼灼灼,似是期待著什麼,猶豫了片刻,心下一橫,略帶感歎地冷靜而言:“在其位者謀其職,吾身為慈光之塔師尹,既有應為之事,亦有應走之路。況且事已至此,再也無法回頭,即便吾想退身而去,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你自己亦是如此,你不是也一直執著浮廊飄雪之中那道虛幻紫影。即便你放下了即鹿,困束心牢已破,卻又再陷對吾之情,依然還是放不下心中執念。”
    殢無傷突然言之:“如果吾可以放下浮廊巘呢……”
    師尹頓時再次驚愕失聲:“無傷……你……”
    “吾是放不下對你之情,但是吾昨日也說過,吾執著浮廊巘是因為你不在吾身邊,吾心中惴惴不安。若是你能放下一切,與吾就此退隱而去,你在吾身邊,吾便可安心,那麼你在何處,吾便在何處,自然也不必執著浮廊巘雪中虛影。”
    言及於此,殢無傷驚覺自己竟然也可以退讓至此,但是他此時心中就是這樣的想法,盡管他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不過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真心的,於是走近師尹身前,凝望師尹,認真鄭重地言道:“如果吾可以放下一切……你是否願意與吾一起退身遠離……如此浮廊巘便不再有主人之限……誰想要都可以……”
    師尹極之震驚,此時聽見殢無傷說出自己一直期盼的言語,瞬間動容,卻在轉瞬之間化為極之心傷心痛。如果此言早說百餘年,慈光之塔或許便不會有一身金絲孔雀翎紫衣的無衣師尹,應該隻會有一襲銀白細絲竹花暗紋白衣的秀士無衣而已。最想聽見的真心之言如今聽到了,卻是在這樣錯過的情況之下,即便殢無傷記憶完整無缺,自己也無法回應,何況是此時此刻,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
    “唉……”師尹故意歎息了一聲,隱忍心痛神傷,再次橫心壓抑感情,故作冷淡而言:“你能放下心中對浮廊巘之執念,徹底脫困心結之束縛,自然也是好事。隻是你放下執念,為何必須要求吾也放下堅持,而且你說過,你不需要吾為你放下責任。”
    殢無傷猛然心中一陣莫名鈍痛襲來,卻絲毫不覺生氣,反而更為感覺痛惜之情,緩和語氣繼續言道:“吾說過,吾從不說假話,吾確是不需要你為吾放下負責,而且你也不可能如此,吾隻是聽見你方才言之,返回慈光之塔,你不會再是無衣師尹,因此……”
    師尹聞言更感動容,隨即驚覺借地一事可能會有所轉圜,暗自深思,依然不敢流露絲毫情緒,盡量冷靜思緒,刻意顯得淡定而言:“因此什麼……”
    殢無傷定下決心而言:“吾說過……吾會等你……因此吾隻要你一句話……你真的打算回到慈光之塔以後便退隱……”
    師尹身形一滯,心中一陣緊窒,緩緩合上雙眼再睜開,眼神隱約透出一絲絕然,輕聲說出一個清晰的單字:“是……”
    殢無傷繼而言之:“你對吾有情……吾對你亦是……你是否願意與吾一起退隱……與吾永遠情係……”
    師尹沉默了許久,稍稍側身轉過,輕垂眼簾,長密的眼睫微微顫了顫,更為堅定語氣,盡力忍耐越來越劇烈的碎心之痛,熟悉的字語再次清晰地輕聲飄溢而出:“是……”
    殢無傷定定而言:“好……吾將浮廊巘借出……”
    師尹猛地轉身,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怔怔地望向殢無傷:“無傷……你……”
    殢無傷執起師尹的手輕輕握住,覆上他的手背,緩和語氣,淡而溫情地輕聲言道:“吾說過……為你……吾可以放下一切……自然也可以毫不吝惜浮廊巘……不過……你不會又騙吾吧……”
    師尹輕合雙眼,思緒紛繁雜亂,此時也隻能順應真心之情而言:“是……不會……”
    兩人相依片刻,殢無傷再次囑咐師尹“小心保重”之言,繼而離開,走出濯風山隅之外,碰見神情憤怒的撒手慈悲。
    撒手慈悲惱恨而言:“殢無傷!你又對師尹做了什麼?”
    殢無傷漠然地斜了一眼,似是毫無感覺,冷淡地言道:“前輩……”
    “你說什麼?”
    “稱吾前輩,以吾與無衣的關係,你稱吾一聲前輩,吾絕對承擔得起,而且這是禮數。”
    “什麼……你……”
    “另外……回到慈光之塔以後……莫再讓無衣操心……否則吾之墨劍絕不留情……”
    “殢無傷……你……”
    “吾再說一次……是前輩……下次見麵別再喊錯了……”
    殢無傷言罷徑直離開,撒手慈悲急忙回去,驚見師尹愣愣地站在溪泉岸邊茫然失神,立即上前關心而問:“師尹!你無恙吧?”
    “無事……”師尹緩緩回神,輕合一下雙眼,稍稍平息起伏不定的心緒,隨即冷靜而言:“代吾走一趟西山半峰雪,告知任雲蹤借地之事已有轉圜餘地,請他耐心靜待,至於詳情,吾會親自前往拜會,屆時再與他商議此事。”
    撒手慈悲驚覺師尹神情不對,心下萬分擔憂,不放心地言道:“師尹……殢無傷怎會妥協……你與他談成了什麼交易……”
    師尹眼神略微閃動,緩和一下情緒,摁下悸痛之感,正了正心神,故作感歎而言:“沒有任何交易,隻是一句承諾之言而已,罷了,你去準備一些厚實的衣物,再過一段時日,濯風山隅將要準備過冬了。”
    “啊……”撒手慈悲頓時不明所以地愕然愣住,隨即反應過來,心感一陣寒意,大驚失色地萬分緊張而言:“師尹……你該不會是……想讓殢無傷住在濯風山隅吧……”
    師尹輕笑而言:“隨便說說而已……吾自有安排……你繼續探查消息……稍後再說……”
    “嗯……是……”撒手慈悲暗暗瞄了一眼師尹,似乎真的隻是玩笑,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即應聲離開。
    找了一個借口讓撒手慈悲離開,師尹默然靜立溪泉岸邊,凝神陷入沉思,微風無息掠過,竹花清香漸漸消散無痕,一滴晶瑩清淚無聲而落,滴入溪泉隨水流逝無跡。
    假如吾隻是秀士無衣……如果吾什麼也不知道……若是吾從未去過瀆生暗地……
    假如你不是劍族遺脈……如果你沒有為吾血濺祭台……若是你不曾走出瀆生暗地……
    無傷……抱歉……與你情係……吾或許沒有機會了……
    無傷……對不起……吾又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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