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流了滿地，眼睛所看到的地方都是血，鮮紅的顏色，難聞的鐵鏽味，刺激得鼻子要嘔出來一般。
    莫然迷茫的向前走，看到聖潔的荷塘邊，修長的身影佇立，就如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高貴，溫潤如水。
    雨水帶過血腥的土地，血的味道被衝淡了，白色的江南水蓮，模糊的身影仿佛在對著他微笑，努力的伸出手去觸摸，卻看到熟悉溫柔的臉變得冷漠無情，狠狠地推開他。
    自己使勁的搖頭，想要追上他，可是太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太遠了。
    然後絕望的看著那曾經輕柔撫摸自己長發的手拉開冰冷的弓箭，“嗖！”
    聽起來如風一般的聲音，卻在那尖銳冰冷的劍插入自己胸前的時候，一切都幻滅了，曾經奢望的幸福，曾經幻想過的種種，都在雪白衣裳消失在自己視線的一刹那，消失殆盡。
    自己躺在那血水湧動的冰冷石板上多久了呢？
    不知道，被人抱起來的時候，莫然全身已經冰冷的麻木，失去了知覺，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大大的睜開，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不是傷口的鈍痛，隻是心在一刹那的時候，被撕成了一片片的……
    “爹……爹……語兒冷……爹身上香……抱……”
    無意識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手心卻是虛浮的空氣。驀地一陣溫暖，溫婉如玉的柔荑被什麼抓住，莫然緊皺的眉心才緩緩舒展開去。
    眼前毫無生氣的精致容顏，臉色蒼白，仿佛隻要失去離落的依靠，就會死去一般。
    漂亮的眉頭輕輕舒展開，呼吸漸漸變得安穩，離落在一刹那，竟有些失神，隻是下意識的抓住莫然伸出的無力的手，卻發現好像除了正在發燙的額頭，他的全身各處都是冰涼冰涼的。
    離落看著那隻小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仿佛永遠不會再放開，因為他怕放開了，他的娘就會從此在他眼前消失，這隻不過隻是一種慰藉而已。
    離落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是因為他也遭受過失去至親的痛苦？
    下定決心的深呼吸，輕輕地俯下身去還珠那柔軟冰涼的身體，用自己溫暖的體溫慰帖著莫然。淡淡的清香，透過白色單薄的褻衣，一點點地湧入離落的鼻翼，似乎是從很久的時候開始，離落覺得心痛起來。
    ……
    手中暖暖的觸感，精致的辟邪紫金暖手爐在自己的手中，溫度卻慢慢的消失。
    莫然囁嚅著掙紮，輕盈的睫毛慢慢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眼，他撐起虛弱的身體，全身猛地一陣抽痛，“啊！”短暫的叫聲，已然重重地跌回柔軟的大床。莫然皺起好看的眉頭，狹長的鳳目中氤氳著薄薄的水汽。
    “你醒了？會不會有些不舒服？餓不餓？”離落見莫然坐在床上，欣喜地笑著，小小的梨渦，象征性的浮現在他俊美的臉上。
    莫然的頭還是有些沉沉的，在看到離落的時候不自覺的愣了下，沒有反應過來。
    不等莫然開口，離落便端起擱置在桌上的青瓷碗，坐到莫然的旁邊，舀起碗裏的粥，輕柔地遞到莫然的嘴邊，溫柔如他。
    “很好吃的，辰逸親自熬的小米粥，朕都難得吃到一回呢！”緩緩飄起的霧氣，旖旎在兩人之間，沉寂了許久，看著離落含笑的秀美眼眸，莫然眼瞼低垂，漆黑的睫毛蓋住漂亮的眼睛，然後慢慢含住勺子，清新的甜味從他的舌尖一直沁入心底。
    莫然的臉上由衷的浮現出讚同，漂亮的眼，激動地看向離落，快速地點頭。
    離落一怔，那雙漆黑的鳳目，卻是如此的清澈，他從沒有想到過，這個世間還有如此美麗的眸子，幹淨明澈的如天山最為純淨的雪水。
    那個時候的莫然還不知道，就是那一個眼神，打開了一扇封閉已久的門，一個永久。宛如玉琢的俊臉，平靜的俊臉，讓許多年後的離落，讓從不曾感受真愛的離落，卻深深眷上了，那雙恍若純淨星辰的眼眸。
    ……
    下了一夜的雨後，清晨蒙上了一層薄博的霧靄。
    似乎是物什割動空氣的聲音，帶著刷刷的淩厲。濃濃的白霧中，一柄白光乍現的細長佩劍出鞘，依然光華奪目，熠熠生光，更是在朦朧的霧氣早晨鋒芒萬丈。
    凜冽的劍氣自劍鞘中吞吐而出。
    離落快速地舞動著劍法，臉上似乎帶著淡淡的期待，連旁邊的劍術老師都有些驚異於離落最近的積極。
    離落的身形變幻如雲，腳若大踏流星飛月，不過須臾，遠處樹上的兩朵玉蘭花，便輕巧地落在一旁侍女手捧的蓮花盞中，漾起點點的漣漪。
    舞完一套劍法，離落迫不及待地將劍收回鞘中，“先生，朕還有些事，便卻先行一步。”
    離落俊臉燦若桃花，自身氣勢逼人，劍術老師連忙躬身，“是，皇上請先行。”
    離落興奮地抹抹臉上的薄汗，心裏卻更加想見到莫然，快速的奔向末夏軒。
    ……
    靜養了幾日後，莫然的身子恢複了一些，每日也在末夏軒裏下下棋，撫撫琴什麼的。
    “你……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嘛！不要跟著本宮！！本宮才不要去學樂器呢！……哎呀！你不要跟著我！！！”寧靜的末夏軒，隱約慍怒的聲音自院外傳來，由遠及近，愈來愈明晰。
    莫然走出來，竟看見了一臉怒氣與無奈的洛千兒，洛千兒一襲淺綠的長紗衣，嬌柔的小臉不滿的皺起，而他身後，跟著一個湖藍衣飾的人，戴金冠宇，鑲藍色寶石，眉目間三點火紅的印記，長的極為俊帥，卻淡漠著一張臉，這張臉竟和記憶中的某人極其的相似。
    “春日祭祖大典，你得出席。”淡淡的一句話，將意思包括在短短幾個字中，真是惜字如金，莫然暗想。
    “……你！楚若言，你不要拿這個來壓我！！”洛千兒氣急，含水的眸子怒瞪著楚若言，莫然卻是微微吃驚，開始暗暗的打量著楚若言，怪不得好像在哪裏見過……楚若言啊……
    楚若言沉默著沒有說話了，隻是緩緩把似箭的目光鎖在莫然身上，僅僅是淡淡地盯著莫然而已。
    莫然卻已經淡笑著行禮，“拜見念和婕妤和念成才人，千歲萬福。”
    楚若言輕輕地打量了莫然一眼，不動聲色的點頭。對這個莫然，他沒法不妨。
    兩人靜靜的對視，心中想的卻決然不同。
    “然兒！”一聲呼喊，離落躋身進來，也沒有多顧忌身旁的另外兩人，一把抓住莫然的手，眉角噙笑，“朕帶你去個地方，你定會喜歡的！”
    清晨。
    這會兒秋高氣爽的秋季來臨了，空氣中淡淡地遊離著桂花的香氣，小瓣的梨花如雪般落下，鋪成柔軟芳香的地毯。
    禦花園裏秋天開滿了花，朵朵嬌豔，不如說這禦花園本身就是一朵絕美的花朵，傲然挺立的萬壽菊，八月飄香的丹桂，獨立枝梢的山茶，溫文爾雅的落雪泥……
    身處在清香飄逸的環境中，莫然一時間竟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宛如秋水般的上挑鳳眼少了往日的冷靜沉默，不禁意間，兒時的孩子氣盡收眼底。
    離落俊美無鑄的麵容染上淡淡的笑意，風輕輕地帶過兩人之間細小的間隙，微微的曖昧凝固在風中，靜靜地，誰也沒有說話。
    “總會有一天，朕不做這離氏王朝的君王，隱居在世外桃源，看自己心愛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天，似乎這淡淡的聲音充滿了魔力一般，隨著風，就這樣回蕩在花落滿天的禦花園，離落凝望著眼前神情有些微窘的人兒，嘴角不自覺地上挑，任風撩動鬢間一縷烏發，
    ——忘塵世雲煙，觀大山江河，隻道世人驚羨，卻無人可知，這大將軍王三千煩惱絲，擾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