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卷·一襲白雪帝王家 第三十章·翔天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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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自到安王府以來,第一次出門。乘著玲瓏的八角轎,披上了白色的紗衣,坐上禦用的步輦,向著看似宏偉卻又遙不可及的皇宮近去。
安王府坐落在城郊,遠離了繁京,一路上難免有磕絆,他的轎子在恢宏的長隊上又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畢竟前兩台轎子上坐的,是老安王以及其夫人華氏。莫然撩開簾子,已經可以眺見遠處宏大壯觀的皇宮了,禁錮著無數悲亡和曆史的皇宮,此時卻近在眼前似的,逼真的,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一切時的感覺,那些曾經經曆過的事,卻又隨著曆史沉澱在黃土之下,隱約消匿了。
“公子,到了。”低低的不帶感情的聲音,隨即一隻手撩起簾布,一個小黃門手執著拂塵,恭敬地低頭。偌大的城門口,冷冷清清的,而另一邊,老安王卻喜笑顏開地被圍在一塊兒,莫然心不在焉的應了聲,環視了城門一周,也無人去顧暇一個沒有身份和地位的人,莫然在金鑾殿前轉的無聊了,便就向著一方走去,朱漆的柱子攀著高聳的屋簷,如此,遙不可及,莫然四處打量著,感歎著,工匠的偉大,同時,也感慨著——人類的渺小。
漸漸地身後的金鑾殿越來越遠,莫然無意間走進一片種著花花草草的院子,更為廣闊,失去了院牆的桎梏,淺藍的天裹著它,淺味的清香由遠由近的蔓延,莫然的嘴角無意間揚起,漆黑的剪瞳,盛滿興奮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在這棵海棠樹下,身著著宮衣的娘親溫柔地握著莫然的小手,輕輕地,溫柔的在粗糙的白布上一筆一筆的寫著。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年少的莫然抬起頭,看向娘親美麗的下巴,漆黑似星辰的眼眨巴眨巴,然後天真的問道,“娘,娘,什麼是‘人生若隻如初見’啊?”卻見娘親粉色的唇輕輕地抿起,似帶了點憂愁,娘親慢慢抱住莫然,輕柔的晃動,聲音卻似黃鶯鳴啼,“大概就是說啊,兩個人相處久了,總會膩煩,應當如同第一次見麵時那樣,真真誠誠地相待,可是總會被丟棄的,要是有一天,一個人發現另一個人原來並不是真正的適合自己時,就會想啊,要是從沒有遇到就好了;語兒,要是兩個人還沒有相遇之前,還沒有知曉一切之前,那麼所有人,都是幸福的。”娘親那雙漂亮的鳳眼,倒映著莫然小小的臉,那張小小的,從沒有哀傷的臉。
莫然從娘親溫暖的懷抱裏跳出來,臉上紅撲撲的,“語兒一定會真誠的喜歡一個人的!此生不悔!!”
娘親傾城絕世的臉愣住,然後晶瑩的淚珠滑下,慢慢環住莫然小小的身軀,莫然也愣住了,隻是從娘親身上,還有著記憶中熟悉的,淡淡的蓮花香。
“語兒,你和你的父皇真的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娘真的不後悔遇見了你父皇,從來不,從來不……”
莫然的眼前還是那棵海棠樹,似雪的花瓣,緩緩的落下,卻和許久之前不一樣,越來越高大了,越來越茂密,莫然的麵容平靜,伸出手來,觸碰到的還是那溝壑縱橫的樹幹。
“啪!”一陣響聲,莫然警覺地回頭,卻見一個穿著翠綠衣裳的少年跌倒在地上,手上護著一隻用紙糊的,很簡易的蝴蝶紙鳶。莫然驚異地走過去,很尋常的遞上一塊手帕,就如同很久以前,熟悉的蓮塘,一人白衣勝雪,長身玉立,卻輕輕彎腰遞上一塊帶著清香的手帕,聲音如玉。
少年抬頭,是一張秀氣的臉,稚氣未脫,顯出少年的血氣方剛和不羈。少年很詫異地接過莫然手上的方帕,臉上有著微紅:“謝謝……”
因為自己是宮女的兒子,又沒有父親,所以宮裏那些人情淡薄的人,都不喜歡理自己的,很少有人會親切的在他摔倒時遞上一塊手帕,隻有辰逸哥哥會陪他玩,還給他娘看病,送藥材,甚至親自糊這紙鳶送給他。
從少年身上,莫然竟隱隱覺得,一個遙遠的身影,同他微微重合在了一起。
“你是大臣的孩子嗎?你娘呢?”也是十分平常的,下意識的問著,莫然心裏微怔。
少年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屑,笑容如同春天的燦陽,明眸皓齒,“我隻是宮女的孩子,我娘親風寒,先下正在休息。”莫然抿住嘴,在無意識間,再次覺得這個孩子和自己真的很相像,不由得再次開口,“那你叫什麼?”
“我叫小牧!沒有姓氏,公子是今日安王府來的人嗎?”小牧開朗地笑著,直覺讓他認為眼前的大哥哥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
莫然點頭,倏地看見小牧手中的蝴蝶紙鳶,眼角染上暖暖的笑意,看向小牧,“你在放紙鳶嗎?”
“嗯,可是……總是飛不高呢。”小牧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莫然接過他手中的紙鳶,笑容燦爛,儼然是一個回歸童年的孩子,“我會放哦!”“真的嗎?”小牧的眼眸頓時驚喜得睜大。還未等他再次開口,隻見莫然托起手中的風箏,在草地上奔跑著,輕柔的白紗衣飛揚,就像是……春天盛開的蓮花。紙鳶越飛越高,隨著風輕輕飛舞,莫然笑容燦爛,拭掉臉上的汗,將手中的線遞給小牧:“真的是很久沒有放了。”
小牧偏著頭,“哥哥以前也經常放嗎?”
“嗯,和我的娘親一起,那個時候我就想,要是可以像紙鳶一樣自由自在,卻又永遠被一根無形的線給牽住,無論你飛的再遠,飛得再高,總也有人守護著你,讓你不會迷惘,傷心,可要是這根線一旦斷裂,真的就好像失去了依托。”莫然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表情卻印染著落寞。小牧愣愣地看著莫然,手中的線突然斷開,空中的紙鳶搖搖晃晃的,迅速掉落在那棵海棠樹上。
“啊!糟了!”小牧皺起眉頭,看著樹上的紙鳶,“這樣就沒辦法還給辰逸哥哥了……”莫然看著小牧露出為難的表情,看了一眼高高的樹頂,“算了,我幫你糊一個更好看一點的。”說著,找來材料,靈活地塗上糊糊,很快一隻漂亮的蝴蝶紙鳶形成了,莫然突然笑起來,拿來筆墨,在蝴蝶上,描摹上精致的花紋。
“給你,”莫然把手中的紙鳶準備遞給小牧,突然小孩子氣的收回來,“等一下,你說的辰逸哥哥很好嗎?”小牧愣住,然後大笑起來,“當然啦!辰逸哥哥可是皇帝哥哥的妃子,他的醫術很厲害的哦!而且他懂音律,我聽清月姐姐說,辰逸哥哥曾是星辰幫的幫主呢!辰逸哥哥對人可好了,很隨和,又溫柔。”小牧自豪地說著,仿佛有這些榮譽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莫然微微笑著,果真越來越像了……而在他心裏,也微微有了一絲對達奚辰逸的好奇與好感。
“哥哥以後也會住在皇宮裏嗎?”小牧問道,眼中盛滿了不舍。莫然微微思索了一會兒,笑道,“安王會在這兒多待幾日,之後要看能不能成功了。”
“成功?哥哥也會變成皇帝哥哥的妃子嗎?”小牧興奮地看著莫然,小臉英氣勃發。莫然淡笑,“也許。”
“那哥哥把頭上的釵子送給我好不好?”小牧羞澀地指著莫然頭上一柄精致的銀釵,聲音有些忸怩。莫然驚異地取下頭上的銀釵,漂亮的蓮花形狀,正如那日掉在白紗閣的一樣,隻是沒了那份悠久。莫然微笑地把釵子插上小牧的發絲,“可以啊,就送給你好了。”
小牧開心地咧開嘴,正準備向莫然道歉,卻被一個聲音打斷,“莫然公子!莫然公子!該是用膳的時候了,請隨奴婢往您這幾日的住所。”一個小宮女匆匆地跑過來,恭敬的屈膝行禮。莫然歉意的站起身,朝小牧道別,“以後我們就在這兒見麵吧,今天我先走了。”
小牧點點頭,看著那抹潔白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遠方。
“小牧,和我一起去用膳吧,你昨日說要學劍舞,等下我教你怎樣?”溫潤如玉的聲音,達奚辰逸一襲水藍錦衣,手中握著一隻玉製的簫管,鳳眼含笑,整個人籠著一層淡淡的清香。小牧回神,朝辰逸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啊!紙鳶還你,謝謝你!”說完,將手上的紙鳶遞給辰逸。
辰逸詫異地看著手上畫著精致的蝴蝶,還帶著清新的墨香,“這不是我給你的紙鳶。”
小牧嘻嘻地笑著,露出兩顆虎牙,“那是一個很溫柔的哥哥送給我的,好像是安王府裏的。”
“安王府?……”辰逸挑眉,嘴角牽起笑容,望著莫然離開的方向,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