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歸隊，其他人正在討論剛才楊亦和溫然看見的那個公交站牌。眾人都沒有走開，其他地方尚不知道，至少這附近隻有這一個車站了。
    815路，站名都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還在省內還是已經到了鄰省。車牌上寫了始發和末班的時間，也不知道多久一班。於是眾人商量著去路邊的小商店找個公用電話打打，看能不能喊到計程車之類的，如果不行的話，問問那公車幾分鍾一班，也不至於傻愣愣的站在車牌下白等。
    於是這樣決定後，六人往車站對麵的小商店奔去。
    店麵很陳舊，門還是木框的，有門檻，一個攔腰那麼高的櫥窗緊靠門檻擺著，裏一層一層放著香煙零食等，櫥窗上麵有台很舊的投幣式公用電話。
    人在外麵，櫥窗隔著，進不去。櫥窗那邊放了很多貨，還放了張躺椅，躺椅裏坐著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的老頭。
    老舊的收音機裏放著京劇，依依呀呀唱得歡，老頭翹著二郎腿，戴著老花鏡正在看報紙，腦袋還跟著京劇的節奏一晃一晃。
    “老板，換零錢打個電話。”楊亦上前，想叫老板過來，可那老頭好像沒聽見似的，絲毫沒有反應。
    “老板，打電話。”上了年紀的人耳朵都不太靈光，楊亦也沒疑惑，提高了聲音又喊了一遍。
    仍然沒反應。
    篤篤篤，楊亦敲了敲玻璃櫥窗，喊了第三遍。
    可那老頭還是充耳不聞的樣子。
    啪啪啪！楊亦拍了幾下櫥窗玻璃，那聲音都蓋過了收音機的聲音。
    而商店裏邊的老頭仍舊仿佛沒聽見。
    楊亦奇怪，難道他是聾子麼？可如果是聾子，那怎麼收音機裏的京劇就聽得見呢？收音機的聲音也不是很大，楊亦甚至還能聽見那老頭跟著哼唱的聲音。
    楊亦皺著眉回頭看溫然，聳聳肩，沒轍了。
    “溫老師，我這有零錢，不用換了，先打電話吧。”謝琳把她包包上的每一個口袋都掏了個遍，終於找出兩個五毛一個一元的硬幣，遞給溫然。
    “嗯，好。”溫然朝她笑了笑，接過硬幣，轉身去打電話。但是電話好像被鎖住了，聽筒提不起來。他喊楊亦過來看，楊亦把電話抬起來，左轉轉右轉轉摸索著看了半天，無果。
    其他人也上去看了看，沒法，大概是要鑰匙來開，還是得喊店家。
    “楊亦，那邊好像可以進去。”溫然拉著楊亦指了指左邊。
    櫥窗的最左邊是一塊很窄的木板，擋住了進去的路。楊亦放下電話走過去，把木板移開些，跨了進去。
    店內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光線很暗，陰森的涼意竄得背後冷颼颼的，楊亦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這麼暗還看報紙？這老頭真是奇怪。楊亦狐疑著上前彎下腰，抬手拍上了躺在躺椅上的老頭的肩膀。
    接觸的那一刹那，怪事出現了。
    “啊！”楊亦叫了一聲，掌心突然一陣火辣辣的疼，手指觸到老頭肩膀皮膚的地方又像冰一樣，那根本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體溫。
    楊亦皺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感覺疼，相當的疼，疼得他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手。
    他還沒從疼痛中回過神來細想到底怎麼了，突然又聽見“咯咯咯”的奇怪聲音。
    楊亦睜開眼睛，就看見老頭抬起頭，下頜骨張張合合發出仿佛骨骼碎裂的聲音，藍色的火從被楊亦觸碰的肩膀開始蠶食他的整個身體，慢慢地蔓延到了臉上，直至滿臉都是火，皮肉像融化掉一樣一塊一塊掉了下來，隨著火焚燒的路徑，老頭的身體，連帶眼睛、報紙、躺椅、都慢慢地消失了。
    楊亦嚇了一大跳，直起身向四周看去，四周的景物也仿佛像那個被火焰吞噬幹淨的老頭似地，隨著火的焚燒，蛻皮般去了一層，漸漸剝落。本是完好的門窗變得殘破，木框腐朽了，櫥櫃的玻璃碎裂開來，幹淨的水泥地麵變得濕黏，爬滿了青苔，竟然連天都暗了，小鄉村午後安詳平和景象一瞬間麵目全非了。
    簡直就像置身在描繪世界毀滅的科幻電影中，安樂幻象一瞬間坍塌。沒有樓宇城市的灰飛倒塌，隻是現實意象的坍塌，蒙蔽雙眼的平和美好的假象如洶湧的洪水一般由一個起點開始褪得幹幹淨淨，露出它本該有的殘酷醜陋的真實。而人，究竟是該為看清了這醜惡事物本質而慶幸，還是該為失去了暫時的虛假庇護而感到恐懼？
    幻、幻覺吧？！這究竟是怎麼了？這一切發生得都太突然了，但引起這一切的，似乎就是自己碰了那個老頭才開始的？他所看見的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難道隻是自己一時魔障？就算眼見為虛，可觸感疼感又是如此的真實，究竟如何解釋？
    “啊啊啊啊啊——”就在楊亦以為自己的腦子出了毛病的時候，一道十足十的高亢尖叫拉回了他神遊的意識，那穿透耳膜的高分貝震得他一個激靈，他才反應過來真的有事發生了，轉身就往外跑。
    尖叫的是謝琳，抱著腦袋癱坐在地上，嚇得斷斷續續地抽泣。她瞪大了眼睛，僵直著身體驚恐畢露。李唯騏畢竟成年，稍好一些，但也是恐懼多過了難以置信。林曉站著沒有動，抿著嘴，臉上的表情很古怪，說不出是害怕過度還是興奮過度。
    這鎮子，如果一開始入眼的就是這一副陰森頹敗的模樣，看慣了也不至於讓人如此驚愕。
    活生生剝皮是不是就像這樣子，水泥澆的主道路一半完整一半焦黑，路邊的野草一半青蔥一半枯黃，房屋一半整整齊齊一半搖搖欲墜，還有那些人，有的半邊還在動，臨著火焰的半邊血肉卻已經開始融化，伴隨著滋滋滋的炙烤聲，噗噗地往下掉，仿佛一半歡笑一半哭泣的小醜似的，沒人告訴他們快跑吧快跑吧，更沒人告訴他們，就算跑了也躲不開，逃不了了……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眾人疑惑了。
    那些前一秒鍾還走著跑著笑著吃著飯的真的是人嗎？幻象不會憑空而生，那麼是否有那麼一日、那麼一刻，他們是真的存在過的？那些離災難源稍遠的人們，他們難道不知道別處早已經是地獄一片，而下一刻就輪到了他們，會被黑暗焚燒、血肉消失殆盡，最後連渣都不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