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般……”噓氣長歎，洛明辰實不知要作何念。眉隱虛笑，心下亦是亮敞。莫不是真如了楊守謙所說，是上天暗助不成。那公祖暮與東方溯鬱犯下的罪行，天理難容！
    “一百多人可暫時入住城東寺廟處，待江水一退，堤壩修上，我自會吩咐下人重新修築房屋。”見得洛明辰稍有喜意，楊守謙是又添上，善笑平和。
    “那就有勞楊校尉了，待事一穩，我自會拿出五十萬兩來為百姓重建房屋，並以每戶三千兩做補償，定不會讓百姓有所損失。”麵色有潤，洛明辰終是淺笑，睫眸處覆下華裳，竟能與世綺華。
    “哈哈……洛荀王妃果真愛護百姓，莫說五十萬兩，單那三千兩白銀就足夠那幾十戶人家活一輩子了。”清舉朗笑，楊守謙心中有意，著實是佩服麵前的洛荀王妃。如她這般的女子，實在少見，心裝天下者，竟是男人都比不上了。
    “不知百姓入住寺廟，最多可用多久？”一把撩了袍袖子，洛明辰忙又伏案而問，心下作恐，公祖暮明日傍晚便要離開青州，隻怕趕不及。
    “這個洛荀王妃放心，我現在就派人於暗處分散百姓，大抵午夜便可全數離開了。”吩咐下人續了茶，楊守謙終又揚了唇際，笑道，“定不會晚了洛荀王妃的事。”
    “那就有勞楊校尉了。”微以點眸是作謝意，洛明辰暗噓出一口氣方又接上，卻是引以為憂，“還有一事，必要求楊校尉。堤壩固然能砸，但全數離了百姓，倒是顯出人為而作來。我們要的，卻是陳年堰埭之緣由，所以……”
    音略頓，由著窗外清冷晚風吹拂，竟是滿身的涼意。
    “洛荀王妃的意思是……”眉心重重凸起，楊守謙怎又不會解她的意思，隻心中有疑，忙探身相道，“還必要有人來填上百姓的空缺，浮屍餓殍定要隨漕運船隻盡數沉於江水之中，才會有人相信這堤壩是因堰埭年久失修外加漲潮才毀？”
    “正是。”沉目迎上，一字懸音，寒徹冰冷。
    “洛荀王妃這不是說笑麼，送走一批百姓，再送來一批，不是耍了在下麼。”
    “送走的是無辜百姓，送來的……”眸光直依楊守謙衣襟，洛明辰反是愈發沉鬱，字句間無不隱著寒意。
    “洛荀王妃是要……”瞳目略轉，楊守謙心下忽有幾分明白，隻不念方好，這一想起便是渾身冷汗。愣至半晌，終是狠狠咬下兩字，額上青筋卻也因著那兩字盡數凸起，“死囚！”
    “我已查過，楊校尉所管轄的江越涼冀刑獄內，共有二百二十八名死囚，我並不全要，一半便好。”袍袖暗處玉指微攥，洛明辰鎖了眉，沉語相言。
    “這……這使不得啊……”虛終化實，心下雖有準備卻仍是嚇了一跳，待回過神來楊守謙便忙忙揮手，滿額是汗，“我可以給一百個將士幫洛荀王妃砸堤，但這死囚一事在下卻是負責不起。一百多名盡數自刑獄內一夜消失，這……這……”
    “我出五十萬兩。”袖端尋過冷盞，洛明辰反是愈發沉靜，並不看他，唯盯了茶沫子看。待他毫無聲音方又言下，隱著決絕之態，“封口。”
    “可是……”心下仍有餘悸，楊守謙實不敢應下，眸光滑過她身竟也沾了滿目霜寒。
    “楊校尉可見三百一十二名難民死前慘狀？”斷然截了聲，洛明辰是又言下，反沒了怒意，卻是迷離，魂遊至那一日，似乎依是曆曆在目，哭嚎淒慘，莫不能聞。眸光虛了半日，洛明辰終是又歎了氣，抬目視他道，“若是公祖暮與東方卿王能被斬首，定也有楊校尉的功勞，百姓莫不歡慶。更何況，第五卿王與楊校尉是莫逆之交，唯不過都是想讓百姓過好日子罷了。死囚早晚是死，死於那一處，反而有所值。楊校尉大可放心，我在朝廷上定會竭力壓下此事，待演完了秋後立斬這出戲，一切都是塵土了，再不相提。”
    風大起，懸了字音穿耳入心，竟別有一番氣魄。窗外烏雲蔽日，不過酉時三刻，便是黑漆漆一片，雲層愈發陰濃。
    “那就聽洛荀王妃的，我現在就派人去刑獄提囚，夜半前定送往堤壩一處！”兀然起身，楊守謙眉挑斜鬢終是作聲，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氣勢，待看的洛明辰亦旋身而立，方又沉語言下，“公祖暮與東方溯鬱惡事做絕，我當也是為民除害了！”
    “靜等楊校尉的佳音。”微襲了笑，洛明辰編袖負手，信步至門廊前，終也展目於外，天際有烏雲濃濃來襲，攜著厲風。雙眸微眯，額前碎發由著拂起，洛明辰方又啟聲，卻似是自語，“今日子夜，想又是一場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