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步步成棋(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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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廂西側耳門後穿一雅堂,名蘅毓齋。此齋前通月牙拱門至中庭正室,後連罩樓環至王府花園,牆根處更有滿架薔薇花障,一色水磨磚瓦,目下皆為清溪石子甬路,暗香層遞紛至遝來,乃易津王會客之齋。
    齋中設有黃花梨木桌椅,上等碧螺春泛著茶氣隱至江南一枝洛梅屏風前逐縷消散,透進香薰下燃的迦南香氣之中,愈發清朗。
    “不知洛荀王妃所謂政事是指?”言聲間易津離順勢向她推了一寸明黃瓷盞,清謹以問。
    “我亦不喜繞圈子,不如開門見山。不知易津王如何看待漕運一事?”洛明辰亦微探了身子,蹙眉相道。
    “漕運?”眉略眼角,易津離倒是一驚,心下作持半日,方沉聲出言,隱著潤朗,“成者於它,敗也於它。”
    “此話怎講?”洛明辰淡微凸起眉心,低聲尋下。
    “成敗之間全可謂人,人清則成,濁則敗。”瓷盞收於掌心,易津離淺淺啜了口茶,瓷盞內水跡映下半闕清眸,方又作笑,“漕運是大事,關乎社稷。若這百姓是舟,漕運便是舵。舵正舟行,舵歪舟翻,舟翻,則社稷不穩。”
    “易津王好是看得清。”淡揚了唇角,洛明辰心內一陣清朗,她果真是看不錯他的,於情於智,他都是清逸飄然的男人。甫音落下,洛明辰是又啟聲,直切重點,“不知易津王如何看待公祖暮接手漕運一事?”
    “公祖暮?”時第一句話音入耳之時,他便心知她來是何意。然此一問,倒是又讓自己驚了一記,想不到這個女子野心果然不小,想是連聖旨都敢抗的?!茶盞內氤氳出香氣,渙出一片迷離,易津離便終又出聲,麵色陰謹冷然,“實難下義。”
    “是不敢還是顧慮?”一句作堵,洛明辰反拈了笑,指尖亦端了杯盞撫下蓋鍾方輕輕言下,“若我說,公祖暮與東方溯鬱此次漕運,定撈下一筆巨財,易津王可信?”
    “若論品性,這筆巨財定也不可免。”袖袍處灌入夏風留香,隱著淺淺清涼氣,眼見得洛明辰把話挑的幹淨,易津離尚也不再打彎,直言道,“聖上既然下定心思要讓公祖卿王接手,想是我們也無力作何。不如安心於廟堂,不思江湖之遠。無事一身輕,豈不更好?”
    “易津王明知那公祖暮要剝削百姓欺詐聖上也無視不管嗎?”指尖微微一緊,洛明辰心下驟然一沉,莫不是他太過淡漠了!
    “管又能作何,那漕運事就不是他的了?”唇際掠以苦笑,易津離方又暗啞出聲,隱著疏離,“清濁自是他事,與我無關,與洛荀王妃也無關。”
    “易津王莫不是要明哲保身?”洛明辰亦陰謹下麵色,蛾眉蹙下半分微怒道,“好是保全自己的法子!”
    “時我在朝,世事皆與我無關。明哲保身也好,袖手旁觀也罷,我也不過是圖一清淨,防了那些個世俗之事罷了。更何況,公祖卿王與我易津族世代友好,萬不可因此事與我這處翻了臉麵。洛荀王妃既是思慮過深,便也知萬不該與本王談及漕運一事。”淡淡放下瓷盞,易津離眉下終緊下一分。言辭過烈,是於她疏離了千裏之遙。他並不是不想幫她,然朝中之事,又怎可是她說什麼便是什麼的。
    “好一個萬不該找你。”夏風透過窗葉拂進,直鑽脖頸處,微涼。洛明辰終做以苦笑,連著無奈痛殤一並化作那一抹笑語嫣然。或者,她本就是看錯他了麼,看錯了他的清舉明朗,看錯了他的盈盈淺笑,他亦不過是個無為之輩,甚於更庸?!
    “洛荀王妃若是無事……”
    “告辭。”
    寂然立了身子,兀自折斷他的言語。洛明辰隻淡以淺笑,便也迎目於外。心底似有焚寂,原來,一切都不過是麵具,連著他的清逸平遠亦不過是做棋子的外衣。她本以為他可予自己一個天下,竟想不至最後,他連天下之中的一掊黃土都給不起。她真真是看錯了,也看亂了,看到滿目昏花終才惶惶心戚,這世上,還有何人可信?!
    她走的決然。似乎易津府她本不該來,來了,便是一切心痛之始。她與他再無可能,替蘇衍炙擋下那一刀死時便是知道,易津離永遠隻會活在那個叫蘇硯卿女人的心裏。冷笑覆上,兩人即是這般濃情蜜意,自己又何來此行,不過是,自取其辱罷!
    信步至門廊前,洛明辰忽又念起一事,便也抵死按下一方青桁木寂然一停,狠狠咬碎銀牙出聲,是與他的決絕。
    “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
    那個蘇硯卿在乎的,亦是心懷天下的男人。反不是坐擁朝堂旁觀世事僅以明哲保身的窩囊廢!你的愛,即般再包裹,又有何用。她死了,再不會活。再不會!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酉時一刻。天際有雲漫入,陽色化無,霎時陰沉沉一片。
    錦轎似因著空氣中的驟冷之色亦沉下半闕,吱吱呀呀於路途,令人作惱。然此時的洛明辰反是格外的靜,雙手握作拳狀放於雙膝,既是無人相觀,她亦有此番清謹舉行。方時之惱隱入腦際便再不管,心下凜澈,她反是要做給所有人看,看她如何持下那一筆漕運瑣案!
    有風漫入,轎簾瞬時一擺。洛明辰隨展眉於外,然眸中卻寂然一頓。錦轎之外,卻是那一方沉赫赫的玦厲府,好巧不巧,這風來的好是時候。
    “停轎。”
    寂然懸了聲,雖輕卻足以嗬下一幹轎夫。轎簾挽上,洛明辰隨整絡宮服踏出步來,再抬眸,有玦厲府三字隱著肅冷,直煞人心。
    玦厲府掌皇族之政令,位於皇城偏西日落之地,周遭盡掩下威赫陰重。此為重犯刑獄,單關卡便有二十三處,共一千三百一十二重兵日夜把守。入此獄者皆為死囚,由著刑部審下的案子再入大理寺細分,千個犯人不過有一入此玦厲大牢。然此一入,便再不要想活著出來。皇家禁獄,即是朝中重臣也不可擅入,手持聖旨者方還要走刑部一十二流程才可進,玦厲府由此得人間地獄之名。
    正身負手,洛明辰單盯了墨漆大門有半刻之餘,至夏風裹了涼氣灌入脖頸處方才回過神來。她心知那方重門之後關押的便是自己親生母親,附體概以半年,她卻是從未進過。不是不敢,卻是不願。她不知如何將這副軀殼示於娘親,抑或她說了,她娘親也不會信。如此,說又何妨,不如由著這方黑重重的墨門掩住,自此隔斷前世今生。
    蛾眉不覺微蹙,洛明辰是也啟了步子。一落三定,隱著厲氣,倒也配得上周遭的淩冽。日頭終於自雲層中裂出半闕,洛明辰便也將步子拈至最後一點頓下,身前有士兵飛斜刀鞘相抵成叉,目如火銅,麵色持僵。
    “本王妃要進玦厲府,有要事。”洛明辰隻淡淡啟口,不亂反靜。
    “洛荀王妃可有聖旨?”士兵身後有都尉上得前來,見她作此狀便也稍彎了眉角,低聲問下。
    “來不及,未帶。”洛明辰不經意瞥了那人一眼,方又正身直言。
    “這……不好吧。”都尉漸正了身子,吞吐著。
    “有何不好,耽誤了皇事可是你擔的起的。”暗處指尖微闔,洛明辰反是愈發鎮定,眸中無一絲惶亂。
    “隻這玦厲府並未收到皇上的親筆準允,怕……”
    “怕我劫獄不成?”洛明辰睨了虛眸,唇際冷不丁勾了笑斷了他的話音兒,方又不經心言下,“若是我劫獄了,府中還有一個男人和四個妾室,萬可要記住,即是死我們也要死一處的。”
    “洛荀王妃說笑了……”盔甲隱下冷汗,都督心下一陣虛慌,竟想不到這女人於此還會說上冷笑話,還是要拿府中那個清睿王作王牌呢。
    “都督既知是說笑,皇事在身,本王自也不多話,吩咐將門打開吧。”袖袍處於身後灌進了風色,洛明辰正身吸進一口冷氣,眸中厲色方顯極致。
    “隻是……”
    “狗奴才,還不快把朱門打開,想死不成!”眼見得那都督一而再再而三橫加阻撓,洛明辰即是要怒,目若冰玄,瞬間即凍上那橫上的刀鞘,空氣中盡是冷冽。
    “是,是……”一袖子揮了兩旁侍衛,都督咬牙做哏,然麵色盡是恭謹,不敢有絲毫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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