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驚天子(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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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有事要奏麼?”朝堂終又恢複冷寂,景仁隻沉了嗓音示她,聽不出怒喜。
    “是,皇上。”洛明辰亦是抬眸,四目相彙,彼此皆不示軟。然洛明辰的眸光更冷,猶如冰淩,以此匿下心跡,看眼,卻看不穿心,“漕運一事,臣想接手。臣曾查過六部案宗,漕運之路共經八州四十一縣,且大都居於江南,時此節氣梅雨盛行,皇糧隻怕有所黴滯。往年各官員雖有所庇護,卻仍銷毀一批糧袋,損失以萬石計。臣既為女流,心自也比男人稍細,若能接下此漕運一案,臣諾定會比往年損失數目少之又少。再者,京畿都漕運司曾乃吾父學生,性溫良厚,若吾接管,他便是看在吾父麵上也會予我有所照顧,漕運方可減一半之力。更何況,青州各航段水位高下不一,且分段控製青州城東南六十裏的呂梁河等泗水支流,使汶、濟、泗諸水相通,壓力可想而知。然時又逢堰埭陳舊,臣隻恐途中有所變故。聖上明鑒,青州乃……”
    頓下話音,懸於闈梁間若有若散,洛明辰隻拈著最後一字便遲遲不言。想必彼此均知,青州乃兩人故鄉,她對河道一事算也熟知,若接管漕運,定會強於第五言清之輩。
    “愛卿果真是心思縝密,竟能搗騰出如此多理由來。”
    音入耳,竟似聽出譏諷。然洛明辰卻默不作聲,隻立於遠處靜待下言。她篤定了景仁不會予漕運於她,然,骨子裏從不服軟的自己,又怎肯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列述於此,她便也隻想做最後的努力,即如易津離所言,盡人意,聽天命罷了。
    “朕收下愛卿的忠心了。”揚笑於空,隱著世人皆看得出的冷意,景仁單手拿過蔡邑公公手中的聖旨,鋪展開來,竟也明黃刺目,不覺再笑,“可惜啊,聖旨朕早已擬好,就輪不到洛荀王妃操心這等事了。此一年漕運,朕賜於——公祖卿王。念公祖檠天年勢已老,便予其子公祖暮接上,其妻弟東方卿王甫下。”
    日已高懸,映影於堂,正射洛明辰宮身之上。藏青玄衣依凜著冷光,映襯洛明辰曈眸流波,是寂之又寂的沉殤。
    出長安城,至東緊臨便為州鎮,然至西五十裏卻均為森木相掩。唯餘朗朗古道,通南北廣客,時有馬車闈轎經走,卻依動輒不下清淨之色。西郊三十裏乃棲雲坡,有群峰環繞,叢草臨蔭,黃鶯啼轉枝頭,寒蟬高歌濃蔭,花紅草翠,清風微醺。時已夕陽西下,磬琢峰首皆以掩上金黃,於晚霞中猶顯靜謐蒼古。
    駿馬長嘶,方是作停。漫過帷簾,便也自馬車之上走下一靛青常衣男子,環佩係腰,紋緇高帶,指懸玉扇,通體皆不與常人。待扶廊木而下穩了身子,展目於群峰之中,竟也潤笑,清泉湧流,如水湯湯,雲蒸霞蔚,鶯囀喬木,配以清音,實為天上地下皆少有的朗朗清舉。
    “王爺,到了。”音突起,竟驚了枝頭飛鳥,各做四散狀。隨音而落慕然卻也微微皺了眉心,方壓低了嗓子複言,“今日可否驚動院長?”
    “不必了。”玉扇隨風折展半闕,安陵析痕隻作笑,睫眸染上夕陽霞色,渙出另一種異藍,“今日我們隻瞧隻觀,來日方長,何須急的。”
    “是。”微躬了身子稟下,慕然心中唯餘敬崇。時以做王爺貼身侍衛統領不過兩年,卻早已對王爺的慎行慎思佩服的五體投地,王爺是骨子裏能稱霸天下的男人,隻是,看他想或者不想。
    展目向前,便也見有牌樓威赫矗立。時其四柱通直,貫以天高之勢,側短中長,以堅細實質所構。地丁則夯以柏木樁,因味辛嗆可防蚊蟲,遠觀亦成高大秀麗之狀。通柱頂端以“燈籠榫”直達簷樓正心檁鰕,與簷樓鬥拱連接,上下一氣。此柱另有坐鬥,拱翹等都插入榫內,襯以牌樓頂部出簷甚短,方做成廡殿式。時又有每根柱端聳出脊外,柱頂覆以雲罐,再借以浮沔鏤刻,坊壁雕飛舞盤龍之態,煞有威肅謹嚴之氣魄。
    “圜橋教澤。”唇際勾勒半寸,安陵析痕借著暖風微以言笑,眼望著牌樓匾額複而潤聲道,“此康成書院乃太傅所建,果真不一般。”
    牌樓後緊接石橋,呈拱狀,卻並不陡,橋下有清溪水流,混雜著清風之音入耳純澈,沁人心脾。眸光再掠,終見一門,依是四柱三間,重簷下繪一金匾,浮雕嵌玉之中乃太傅親手所提四字:康成書院。
    “若論園林設計,太傅頗有心得。我曾與他善談一日,太傅實乃上通天文,下曉地理之輩。時曾聞景州便有一園子出自他手,雖他是遊戲之作,然眾人皆驚,那園子實在是漂亮。”扇展於目前,安陵析痕依舊笑意盈盈,循聲道下,訴於慕然。時兩人皆進得書院之中,竹塢亭榭,曲廊迤邐,臨水照花,黃石浮珥,皆熏了目,染了心。
    “且不論那園子如何,隻這書院,便是天上人間之景。”言聲間慕然亦是對這處院景俯首稱讚,心下更是驚歎太傅的獨具匠心,妙筆生花之作。
    “前院重景,後院重學。學景一心,方能成。”揚目於益清湖,安陵析痕隻拈了淡笑,借以明霞涉影染指中玉扇,緇帶輕垂環佩,方又滑過潤朗,“咱們踏的曲徑正是沿著益清湖畔而造,此湖水引自磬琢峰下,過石橋而入院中,貫通東西學堂,春秋可聽動,夏冬可觀靜,實在養心。此湖隔十丈便有一榭,可供書生夏誦冬讀,尤於水心榭最盛。榭之東青翠荷葉接天碧,映日荷花點點紅;榭之西銀濤萬疊,波光粼粼,樓台倒影,恰似空中樓閣,水心榭下更有橋閘使下湖水麵高於銀湖,流水不停,入夜靜聽,大是別有情韻。”
    憑欄遠望,湖水蜿蜒至東,有錦鯉遊躍,環石棋布,直讓慕然扼腕有歎。此等園林,若擱放於長安城之中,當也數一數二罷。
    “太傅當初造下這方園子,定是引來不少官宦子弟吧。”轉眸看向前隔三尺的安陵析痕,慕然隻啟口輕稟,唯怕驚動了園子的幽靜。
    “官宦子弟……”輕履緩頓,蕭淡夏風恰撞入清眸,化成一團淺笑氤氳,檀香玉扇噙風灌入袖袍,隱著淡淡涼意。安陵析痕稍轉了身,細瞧著慕然的眉心漸有凸起,方又示笑,似要撫平那抹褶皺,音入耳卻是深遠意長,“太傅收的,皆為酸窮書生,無官無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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