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歎息著，一步一步緩步走上，惘然不顧兩側諸臣或忌憚或鄙夷的視線，我隻牢牢看著那人，如今主宰了我的全部的秦國年輕的萬乘之主。
    一別兩年，他昔年少年身形特有的纖細和骨骼早已不見，欣長但卻稱不上健碩的身架上鬆鬆垮垮的掛著寬大的袍服，從前臉上始終掛著的那肆無忌憚的懶洋笑容早已收斂。
    他的那雙剔透如夜空般的眼眸，卻是更深了，我也愈發的堪不透了。
    “楚歌……”他刻意壓低了嗓音喚我，喑啞間壓抑了太多太多，很久以後當我獨自站在高若雲端的須彌台上淚眼笑看天下匍匐於我的腳下時，耳邊刹那卻想起他的那聲低吟。
    一步一步，實則心中苦不堪言，膝上的鞭傷幾乎沒有經過處理，加之一行顛簸早就惡化，步步錐心之痛。
    拖著將近虛脫的身子靠近璃華跟前，一麵暗笑自己如今的孱弱。
    他似乎也看出了什麼端倪，皺著眉伸手便要來扶我。
    我搶先一步，無聲的跪倒在他的麵前，低垂的發絲擋住一切視線。他伸出的手就這樣不尷不尬的懸在半空中，繡著精致的飛鳳的袖口姁姁的劃過我的麵頰，暈了好聞的悠悠檀香。
    “你……”他怒極反笑“……好呀”
    隱在寬大的衣袖裏，我笑得肆意而絕望，還真是難看呢，於是愈發的低下頭試圖往地下一叩，他見我欲行大禮，益發的怒，竟然不顧什麼禮節伸手一把扣住我的下巴，我伴著台下大臣猛然的噤聲裏漠然的看著他。
    他指尖微抿，用的力道極大，幾乎要把我的下巴捏碎，強忍住不適，我固執的強壓下頭，他停頓了片刻，大約是怕傷到我，頹然撒手，我的頭順勢叩到了白玉石的祭台上，一叩，二叩，三叩，起伏的視線交擺間望見他踉蹌後退的腳步。
    “平身吧。”他低不可聞的歎息道，在我跌跌撞撞的起身時，他已麵色沉靜如水。那聲歎息卻依舊在我的心頭投下近乎於戰栗的快`感。
    他伸手體貼的將我攙扶起，我也不推辭，借勢將全部的體重都壓給他，說實話，若他不扶我，我還真的起不來，到時丟的又何止是楚國的臉。
    之後是繁文縟節的各種祭祀活動，秦楚，幾番交手，勢均力敵。這般完勝還真是值得和老祖宗一起同樂。
    我恍惚的被置放在璃華身側，膝頭冰涼一片，失血過多後視線遊離，滿目是璃華玄色的衣絡晃蕩成駁雜雜的混沌。
    勉強轉了轉僵硬的脖頸，台下絡繹的楚使滿麵恭順的捧著各式珍寶琳羅，蜎蜎而來，依稀間是我故國素雅如雪的官服次第跪倒的倉皇，我於是用最後的氣力再挪開了視線。
    “……楚城邑十座……”秦國的宣讀官高亢的聲線掩不住自豪，縱使百般掙紮還是溢入我耳畔。來行的路上歐陽多少次無奈的從滿臉不舍的我手中搶走文書，他笑我癡，我又何嚐不知我癡，隻是歐陽沒有去過戰場，沒有浴血奮戰，沒有踩著軍士的屍骨捍衛邊疆，一紙文書，多少我楚國英靈的魂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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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水長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