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新公寓裏輾轉了一夜，蘇漩滿心不安地走進辦公室，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周彥推門進來，看到座位上的蘇漩正全神貫注地研究著手裏的書，不由好奇地盯著封麵上的書名，念出聲來：「家常食譜？」
    蘇漩把臉從書後露出來，回道：「哦，我一個人住，總要學做點家常菜，不然會餓死。」
    周彥笑了笑，又望見散放在旁邊的雜誌和書刊。
    「補血食譜，」他低頭看著標題念道，「進補食材……你怎麼了？身體不好嗎？」
    「啊，」蘇漩望了望手邊的書，「替某位失血過多人士看的。」
    「哦？」對方好奇地問道，「是誰啊？」
    「一個混蛋，」蘇漩輕描淡寫地回了句，「你不認識的。」
    「新認識的朋友嗎？」
    「算是吧，」對方依舊專注在食譜上，「我們不是很熟。」
    「你最近好像經常不在家。」
    「怎麼？你跟蹤我了？」
    「這幾天你去哪裏了？」
    「逛夜店，泡酒吧，和牛郎廝混，」蘇漩一邊翻著手裏的書，一邊回答道，「剛才說的那個人也是在酒吧認識的，小混混，前陣子和人打架受傷了，流了大半斤血呢。」
    周彥怔怔地聽著，一時無語。
    蘇漩看著對方失神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笑，慢慢地把書收拾好放進包裏，起身走向門外。
    「漩，」周彥突然拉住他說，「你真的和這些人在一起？」
    「嗯？」蘇漩回頭道，「你看不起他們？」
    「不是，我隻是擔心你惹上麻煩。」
    「放心，」蘇漩笑著拍拍他的肩，「我們很注意安全。」
    提早下班，蘇漩驅車趕回了以前的公寓，一邊在心裏默念著剛背出的食譜，一邊提著一籃剛從商場買回來的新鮮菜，然後抬頭一看，發現自家的房門沒有關。
    安靜，這種詭異的安靜令蘇漩感到非常的不安。
    他走進門，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上，四處張望著，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習慣性地先走進了臥室，依然不見方可危的影子。
    從廚房傳來滴答的水聲，蘇漩循聲走了過去，沒有見到方可危，隻看到地上一灘紅色的血跡蔓延開來。
    「危……」他下意識地喊出這個名字，慌張地跑向別的房間裏，怎麼也找不到他。
    「危！方可危！」蘇漩大喊著他的名字跑出屋去，一頭就撞在了正往回走來的方可危身上。
    「親愛的，」危慌忙騰出一隻手來扶住他，「沒撞疼吧？」
    「你……」他抬頭呆望著對方，「你去哪裏了？」
    「哦，隔壁的阿姨家啦。」
    「哈？」
    「剛才暖回去了，你又沒回家，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然後就有人敲門，」方可危一邊說一邊扶著蘇漩往房裏走去，「我一開門就看見一個阿姨，她說是你的鄰居，說家裏有人從國外帶了東西來，給左鄰右舍也分一點。呐，就是這個。」
    蘇漩看了看方可危手裏端著的玻璃瓶，裏麵盛放著鮮紅色的液體。
    「這是什麼？」他問。
    「據說是用某種熱帶植物做成的果醬，」危回答道，「剛才她送過來一瓶，我拿去廚房的時候不小心給打翻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你家的拖把在哪裏，我就跑去她那裏借，順便她又給了我一份。」
    「果醬？」蘇漩眼角一抽，「什麼破果醬，濕溚溚的跟水一樣，一大灘灑在那裏，我還以為是……」
    方可危歪過頭看著蘇漩，等他說下去。
    「是……是什麼啊？」他問。
    「我怎麼知道是什麼啊！」蘇漩猛拉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方可危關上門，把借來的拖把放到一邊，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該不會以為那個是我的血吧？」
    蘇漩不語，急著往廚房走去。
    「親愛的，你以為我被人殺了啊？」方可危湊在蘇漩耳邊說道，「所以才那麼著急跑出來找我是不是？」
    「我是怕你萬一被人認出來了，連累我也背上個窩藏嫌犯的罪名……」
    「這是什麼？」方可危翻出蘇漩帶回來的籃子和包裏的食譜，「親愛的，你特意為我買了菜還學了食譜啊？」
    「不是你吵著要我做飯給你吃嗎？」
    「親愛的，我……」方可危一臉深情地望著對方道，「我好感動啊！」
    「你不要誤會，」蘇漩冷冷地把目光瞥到一邊，「我隻是不想有人餓死在我家裏。」
    「哦對了，」方可危根本不理會對方的話，兀自打開玻璃瓶蓋，用茶匙舀出一小勺果醬送到蘇漩嘴邊，「這個味道很不錯哦，非常獨特，據說是用很罕見的一種水果做的呢。你嚐嚐。」
    「罕見？」蘇漩皺起眉，盯著那一勺鮮紅的液體，「罕見的東西一般都有毒。」
    「要是有毒的話，我一定比你先死，」危笑說，「來嘛，快吃。」
    對於甜膩膩的東西，蘇漩一直都有種莫名的懼怕，好似所有甜蜜的東西後麵都隱藏著陰謀一般，自從被這個家夥欺騙以來，這種認知就更加地深刻。
    「甜蜜的東西未必都是陷阱，」危慢慢靠近蘇漩的臉，低聲說道，「據說甜食能給人帶來幸福感，來……試試看吧。」
    這個人好像總是話中有話，又似乎總能猜透自己在想什麼，蘇漩微微張開嘴，將這紅色的微甜的汁液吞了下去。
    「怎麼樣？」方可危低頭問道，「是不是很不一樣？一點也不膩吧？還有一點酸酸的。」
    第一次吃那麼甜膩的東西，蘇漩感覺有些奇怪，但是並不討厭，而且還有那麼一點，像他說的，非常微妙的幸福感。他開始晃神地想著，甜食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魔力。
    「要我幫忙嗎？」方可危戳了戳突然發呆的蘇漩，一手指著籃子裏的菜。
    「不用了，你……」蘇漩茫然回過神來說道，「你把那灘東西弄幹淨，我去做飯。」
    「遵命！」
    蘇漩攤開食譜，開始仔仔細細按部就班地洗菜，切菜，烹煮，調味。口裏還有剛才吃的果醬留下的餘味，他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唇，一邊對照著書上的步驟，一邊查看著鍋裏的食材。
    忽然，他覺得有一雙手環在了自己腰上，緊接著是從背後低垂下來的側臉和隨之而來的微弱吐息。
    蘇漩直起腰來，手裏端著湯勺，冷冰冰地說道：「把你的手放開。」
    「親愛的，」方可危依舊抱著手裏纖細的腰身，把頭靠在對方臉側說道，「我們這個樣子，像不像新婚夫婦啊？」
    「我再說一遍，」蘇漩擰起眉毛，大聲重複道，「把你的手從我身上拿開。」
    「親愛的，你聽，」危突然把手指豎在他唇上，低聲道，「隔壁有音樂傳過來。」
    蘇漩仔細聽了聽，那種類似於留聲機的古老調子和輕柔細膩的老式唱腔，大概是幾十年前的《甜蜜蜜》吧。
    「有什麼好聽的？」蘇漩不耐煩地說道，「老土死了。」
    「這個叫懷舊啊，」方可危興致勃勃地說，「今天隔壁的阿姨好像特別有情調，說自己姓越，是從古代的越國來的，嗬嗬。」
    蘇漩沒有理睬他，繼續在鍋裏攪動著湯勺。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公司頂樓的舞會結束後，我們一起跳過舞呢。」危一邊說，一邊把蘇漩手裏的湯勺放到一旁，將他整個人轉向自己，「我們再跳一次，好不好？」
    「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啊？」蘇漩雖這麼說著，卻抵不過方可危執意的堅持，手不自覺地放到了對方肩頭。
    「親愛的，」方可危低頭，靠近他的唇邊，「這歌是叫《甜蜜蜜》吧？剛才的果醬，還有甜味留在口裏呢。今天還真是甜膩膩的一天啊。」
    蘇漩抬頭看他，沒有什麼表情，身後的鍋爐裏傳出湯水沸騰的聲音。
    那一天好像已經過去很遠，就在今年情人節的前一天，他們在舞池中隨著樂隊奏出的旋律起舞，然後到了第二天，他收到了他的情人節禮物，在那之後，他就遠離了自己。
    想到這裏，蘇漩伸出手，推開了對方，轉身關掉爐灶的火，一邊將鍋中的湯料盛到碗中，不冷不熱地說道：「準備吃飯吧。」
    方可危退開身去，看著他麵無表情地在眼前動作，也就隻好沉默，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