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平片栗虎端坐在大理石圓桌前，見眼前那人儼然已經動了氣，抽了口煙才回答：“啊，一說起來這個高杉晉助來，本王的苦水怕是三天三夜都吐不完啊。總督府總督獲罪後總督一職懸空多日，他一回京便撿了個大便宜。”
    見那個素來不曾將誰放入眼中的人言語間竟帶著絲絲無奈，臨窗而立的男人不由來了興致，追問道：“哦？能令王爺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高杉晉助到底有何來頭？”
    鬆平片栗虎深深抽了口煙，而後憤憤道：“當年夜兔一戰的反戰案，牽連甚廣。當時皇上龍顏大怒，所有主謀從嚴處理，株連九族，斬的斬，殺的殺，唯獨這高杉晉助的父親……隻是被遷出京城。”
    “為何？”
    “高杉家祖上是開國功臣，到後來逐漸棄武從文，學問越做越大，成了名貫天下的大鴻儒，深得各國民心。當時朝野內外紛紛信奉高杉晉助的父親，隻是……”繼而話鋒一轉，看了一眼臨窗那人道：“說起這個姓氏，不過消失了八年而已，你不會已經全都忘了吧？”
    無需在追問下去，立於窗前那人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單憑一個姓氏，便可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嗎？
    “說起來，這個高杉晉助還真是表裏不一啊。明明長的纖細柔弱，風一刮就會被吹起來的樣子，內心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強硬派。剛剛被召回朝，對誰都是一副不放在眼裏的清高模樣。這一點，倒是像極了他的父親。”鬆平片栗虎微微闔眼，仿佛光陰流轉千年。
    一直隔岸看戲的男子不禁緩緩轉身過來，看著一時間感慨良多的鬆平王爺意味深長道：“這麼一說，我倒是很想會會他呢。”
    鬆平王爺聽後正色道：“不過是一家酒樓，砸了就砸了，看著咱們交往多年的份上我告誡你一句，最好不要去惹那個男人。”
    那個少年的水到底有多深，不用趟也知道會淹死人。單從他身邊那些世代效忠高杉家的家臣便知樹雖倒，根基仍在。
    眼見那酒樓已然一片狼藉，高杉晉助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忽然從裏麵闖出來一個人，腳步極快，宛若咆哮般：“天呐，你這混蛋！老子我辛辛苦苦掙錢好不容易到這裏來吃京城中最有名的甜品點心，還沒吃完你的人卻突然闖進來亂砸，好好的紅豆餅還有銀耳甜湯啊，就這麼被打翻了……”
    隱約可見彌漫的塵土中衝出那人臉上青筋暴起，竟越罵越凶：“真是暴殄天物啊，混蛋！”
    高杉晉助聽到身後的罵聲，不禁回頭望去，遙遙看見那個怒發衝冠為點心的銀發少年先前那股不悅蕩然無存，不自覺便笑了出來：“喲，銀時。”
    聽見那個看起來是主子模樣的少年這般親切喚出自己的名字，阪田銀時不由愣住了，看著那人許久才猶豫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高杉晉助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銀發少年，見他將兩把劍一齊配在腰間，不禁低頭一笑，緩步走到阪田銀時身側，身子向前微微一傾，貼在那人耳邊輕聲問道：“明明腰間還掛著我的劍，卻在短短幾天就把我忘了個幹淨，好無情呢……”
    退後一步站直了身子，對一臉茫然的阪田銀時抿唇一笑，道：“那麼，武試上再見。”
    言罷，高杉晉助轉身闊步離去，不一會便消失在人潮攢動的街頭。
    阪田銀時怔怔站著原地看著那少年翩躚而去的背影，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走上前，淡淡道：“你就是晉助大人看上的阪田銀時？若是有機會，真想和你交交手呢。”
    聽聞此言，阪田銀時連忙解下腰間高杉晉助的那把劍，舉到河上萬齋麵前道：“喂喂，這位小哥，既是你家主子的劍勞你給他帶回去，我每天背著它跑來跑去的累都累死了……”
    怎知那人就像沒聽到自己說話，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就頭也不回走了。阪田銀時不由再次怒道，“啊喂，你給我停下啊混蛋……”
    阪田銀時。
    紅豆餅。
    銀耳羹。
    高杉晉助聽著逐漸變得微不可聞的吼叫聲不由低頭又是一笑，果然是個有趣的人呢。
    “晉助大人不準備要回高杉家世代相傳的寶劍了嗎？”追上來的河上萬齋低聲問道，不經意看見高杉晉助垂首似乎神遊天際，笑得雲淡風輕。從自己跟隨高杉晉助開始，他總是任誰都不曾放於心上，對什麼人什麼事從來沒有如此關注過，甚至將自己的劍都送給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少年。
    高杉晉助抬頭看著夜色闌珊的街頭，斂了笑容問道：“萬齋，你怎麼不替我把劍拿回來？”
    河上萬齋也隨著高杉晉助答非所問：“大人為何對那個銀發少年格外關注？”
    高杉晉助沒有說話，拉了拉披在肩上的鬥篷，抬頭望去，一輪滿月照蒼穹，輝煌夜空星辰閃爍，璀璨的九天中卻透出一種更加濃鬱的孤獨與寂寞。
    寂寞啊，寂寞。
    無計可消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