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闕、何以別離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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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是如此,但是易朔還是皺著眉頭,他去甬道的另一邊劈了很多樹枝抱回來生了火。
    蘇殘雪雖然不怕田鼠,但是真要下手去宰了它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動手。而易朔就一直盯著蘇殘雪的手指看。他從沒有看過那麼好看的手,不僅僅是因為蘇殘雪的手原本就長得好看,而是明明這個女子也怕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卻始終都堅定的抓著那希望。
    對,是希望,如今這個田鼠並不僅僅是一個可以果腹的食物,而是一個希望,一個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人的本能,當看到生的光明時,誰還願意在黑暗中一直待著?
    “我來吧。”易朔看不下去伸手想要將那田鼠奪下來。
    “我自己來!”蘇殘雪卻突然臉露堅定。
    “如果隻是一隻田鼠我都不敢殺的話,我未來還能做什麼?”在看到那隻田鼠的時候蘇殘雪就已經知道他和易朔或許不會死,既然不會死,那麼未來的路就要繼續。
    易朔沒有再堅持,蘇殘雪接過易朔的匕首,深吸了一口氣,皺起眉割斷了手中那田鼠的咽喉。
    鮮血濺出,噴在蘇殘雪的雙手上。易朔更加難以移開視線,眼前沾血的手並不顯得血腥殘忍,反而卻更美。
    蘇殘雪看了看自己滿手的鮮血,用左手接住那田鼠脖頸處滴落下的血,然後遞到了易朔的嘴邊。
    “喝吧,雖然有些惡心,但這卻是可以救命的。”
    易朔愣愣看著眼前那手掌中捧著的鮮血,不再猶豫皺著眉,就著蘇殘雪的手將那血都喝了下去。
    “你不喝嗎?”
    “我實在喝不下這種東西,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等會我吃點肉就好。”
    蘇殘雪不斷用手接住那些鮮血,一次次遞到易朔的嘴邊,而易朔也毫不猶豫的都喝下去,不是因為這些血可以救他的命,也不是因為他覺得那血如最美味的甘泉,僅僅隻是因為那是這個女子為了他才壓下心中的恐懼為他弄出來的。
    田鼠的血已經差不多都流幹,蘇殘雪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又遞到易朔的麵前。
    “不要浪費……”
    說完這句話她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燙,而易朔自然也明白她此刻促狹的原因,如果易朔要將那些血都喝幹淨,那麼就隻能伸舌頭去舔……但蘇殘雪說的很對,這個時候任何一點水分都是至關重要,而且蘇殘雪將所有的血都給了自己。
    垂下頭,易朔的唇碰上了蘇殘雪的手。散落的頭發灑在蘇殘雪的手上,蘇殘雪感覺到他的舌尖,心上一下下的似乎被什麼東西衝撞。時間過得很慢,當易朔再度抬起頭的時候,蘇殘雪緩緩收回手。將那田鼠穿在木棍上放在火上烤,她看向易朔。
    “田鼠一般是在田地裏的,雖然碧海鎮這裏主要是靠竹蓐的收成來生活,但我之前也看到鎮裏還是有一些農田,而田鼠自然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但這田鼠既然已經出現在山洞裏,說明了兩點。”
    蘇殘雪停下喘了幾口氣之後這才繼續說話。
    “第一點,既然有田鼠可以爬進來,也就是說這裏一定可以有路出去,但是之前你檢查過,這周圍的石壁都很結實。當然了,動物可以進來,不代表我們可以出去。但是第二點,既然田鼠這種不應該出現在山裏的動物出現在此處,那就有可能是因為那一場地震改變了一些地貌,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說不定就有機會可以出去!”
    火上燒烤的田鼠已經開始散發出肉香,盡管易朔從未吃過這等食物,但還是被那味道吸引。蘇殘雪不斷轉著手中的木棍。
    “雖然沒有油沒有孜然沒有鹽,但憑著我以前練出來的燒烤技術,一定味道還不錯,差不多了,你先吃,我去看看。”
    蘇殘雪將那田鼠遞給易朔,自己則走到剛剛發現田鼠的那一邊的山壁。用手中的匕首敲了敲,山壁的確很厚實,但隱隱卻有另外一種什麼聲音。蘇殘雪將耳朵貼在山壁上。沒錯,她的確是沒有聽錯,那是岩石碎裂的聲音。她大喜,果然估計沒有錯,這一次的地震並不是發生在地殼表層,而且還改變了地貌,也就是說,他們雖然是在山底下的山洞裏,但現在也可能有一部分的大地塌陷。
    易朔走過來,將那田鼠遞到蘇殘雪麵前,她不吃,他自然也不會去吃。
    “你都吃了吧,等下需要你用力氣,我吃了也沒用,況且如果我估計錯誤的話,即使吃了這田鼠肉我還是支持不了多久。”
    易朔垂頭,蘇殘雪看到他不動,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並不想出去,那麼我們就還坐在這裏吧。”
    易朔驚訝的抬起頭,這個女子竟然又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其實剛剛那一瞬間我真的不想出去……出去就有太多的事情不得不做,可如果有機會可以活下去,我希望你活著……”
    易朔不再說話,低下頭三兩口就將那田鼠肉都吞了下去。
    而此時,蘇殘雪卻不斷的用匕首敲擊石壁判斷聲音。
    休息了一會,易朔感覺自己已經恢複了部分的體力。
    “這裏試試看,這塊兒的聲音最為清脆,不像其他地方那樣沉悶。”
    易朔點了點頭。他的武功蘇殘雪是見識過的,當時他摘花撚葉皆可成為武器,就不知道麵對這山壁他的力量夠不夠。
    易朔用扇柄也在那附近敲了敲,大概是確定了一下範圍,然後往後退了幾步,將蘇殘雪拉到身後。
    他猛然皺起眉雙掌運力,突然蘇殘雪就感覺到腳下一陣震蕩,耳邊轟鳴一聲,而後就感覺到有強烈的光線出現在眼前。
    腳下一軟,蘇殘雪的體力終於已經到了極限,頹然坐倒在地上,她的眼睛因為突然的強光而適應不了的緊緊閉上。
    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打橫抱了起來,蘇殘雪不用睜開眼睛都知道是誰。
    “雪兒……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就有水喝……”
    易朔叫她雪兒?這稱呼是剛剛才轉變的,但是卻轉變的如此自然,蘇殘雪聽在心中一陣幸福……她下意識的就抓緊了易朔的衣襟,睜開眼睛,她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的易朔。
    兩個人都很狼狽,灰頭土臉頭發披散,可是在蘇殘雪的眼中易朔此刻卻比任何時刻都俊美,他一直就如天邊的明月,而這明月此刻卻又變成了太陽,光芒萬丈……
    “你說的話,算數嗎?”蘇殘雪來到天歌的這段時間並不長,但是卻一直都感到無比的孤獨和迷茫,她不知道可以信任誰,可以親近誰,即使是麵對沉消,然竹和彥毅,她都覺得有很大的距離。而這個男人說以後她就是他要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隻要是我對你說的……全部都算數……”易朔微笑看著臂彎中的蘇殘雪。寵溺的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蹭了蹭。
    蘇殘雪被他這個舉動弄的笑出聲。如今他們就像是生死相依的兩隻動物,彼此就是唯一的家人。
    “好……易朔你等著,我會纏著你的……”蘇殘雪說完這句話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很多年之後,蘇殘雪回想當時自己說這句話的意思,究竟是在當時就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還是僅僅就隻拿他當知己?
    “求之不得……”易朔摟緊了蘇殘雪,快步從那個洞走了出來。果然因為那一場地震大地塌陷,給他們造了一個天然的階梯,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們也根本就沒辦法死裏逃生。
    當蘇殘雪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梨雪江湖樓,這是一次非常不成功的出遊,而此刻她瞪著眼睛看著帳頂,就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如果不是她的唇上還有那些因為長期缺水而留下的裂口,她就幾乎要以為一切都從未發生過了。
    “殘雪你醒了?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大夫?”然竹的臉出現在床邊,那臉上是真真切切的關懷。
    蘇殘雪搖了搖頭。
    “易朔呢?”
    “易公子把你送回來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好像他有什麼急事要處理吧。當時你們回來的時候可把我們都嚇壞了,聽說你們被困在山洞裏很久,雖然之後在路上易公子喂你喝了水和吃的,可你一直都沒醒過。”
    “走了……”然竹後麵的話蘇殘雪都沒有聽進去,她隻是在聽到易朔走了以後就覺得心中一陣失落。
    他明明說過以後她會是他最親近的家人的……卻為什麼不等她醒過來?男人果然都是騙子!
    “我回來時穿的衣服呢?腰帶上有一個玉珠你看到沒有?”蘇殘雪下意識的摸上自己的腰,這才猛然發現那『鳳凰泣血』不在。
    “是這個嗎?別著急,是給你放在一邊了。”然竹將那玉珠遞了過來,蘇殘雪牢牢的握在手裏,卻突然控製不住的失聲痛哭。
    “殘雪你怎麼了?不舒服?我去叫君座來幫你看看可好?”然竹從未見過蘇殘雪哭得如此淒慘,嚇得手足無措。
    就連蘇殘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是因為醒來卻不見易朔嗎?還是想起了之前那等死的日子而後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就是心突然好痛,痛到心仿佛都空了……
    等到蘇殘雪終於止住哭泣,她就發現然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泣玄寂。
    “殘雪,這一次你逃出生天真是天意,而時間麼,也差不多到了。”泣玄寂的聲音淡淡,甚至還帶了一絲的慵懶,蘇殘雪從床上坐起身。
    “沒有得到別人的允許就私自走進女孩的房間,還真是沒有禮貌。”哭後的蘇殘雪臉上隻剩下冷漠,她握緊了手中的那個玉珠。
    “鳳凰泣血?嗬嗬,你連這個東西都得到了?不簡單啊殘雪,我聽說這一次你們能逃出來完全是你的功勞?看來我從現在開始不得不要重新去認識你。”泣玄寂笑得邪魅。
    蘇殘雪無所謂的走到桌邊坐下。
    “說吧,究竟你要我接近誰做什麼?”
    “不要說的好像我要你去死一樣,總歸都是為了天歌的百姓。最近太子已經正式和皇後表示對立,而這個時候的太子需要的就是有人在身邊輔佐。皇後的勢力根深蒂固而且盤根錯節,太子勢單力孤,現在也沒有太多的人敢站在他身邊。”
    果然要接近的人是太子……她以前猜得沒錯。
    “泣玄寂,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我隻是受了這一個多月的訓練就可以打敗所有的敵人吧?”蘇殘雪嗤笑一聲。
    泣玄寂也不怪蘇殘雪的無理。“即使你還缺乏曆練也不要緊,不要忘記了我和我師傅是做什麼的,早在二十年前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星相就已經顯示了你他日定當有所作為,況且……”
    “好了好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你就告訴我你究竟想我怎麼樣?該不會要我嫁給太子吧?”蘇殘雪不耐煩的打斷泣玄寂的話。
    “那倒不用,你隻要做他暗中的謀臣就好,況且未來太子無法總是出宮來,這就需要你來幫忙維係太子和他在江湖中勢力之間的關係,況且我們泣麟樓也是支持太子的。有你在聯係起來就方便得多。當然,如果你願意嫁給他的話我更樂意。”泣玄寂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蘇殘雪緊緊握在手中的鳳凰泣血。
    “不可能!”蘇殘雪猛然怒火衝天。
    “不要以為你可以左右別人的人生!我想嫁給誰我要自己做主!當初你可沒有說過要我嫁給那個人吧?”
    “你如此激動幹什麼?是為了君閱微?還是為了……”泣玄寂又斜睨了一下蘇殘雪握著鳳凰泣血的手。
    “還是為了送你鳳凰泣血的人?”
    蘇殘雪猛然愣住,是啊,她那麼激動幹什麼?其實她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泣玄寂會讓她嫁給要接近的那個人嗎?
    “不過你也不要著急,說不定到時候是你自己想要嫁呢。”
    “這絕不可能。”蘇殘雪冷哼一聲重新坐下。
    泣玄寂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什麼。
    “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另外,上一次我殺的那位娘娘究竟是誰?”蘇殘雪決定開始進入正題。
    “死的那位是德妃,在後宮中其實並不受寵,你應該也知道,皇後自從自己的兒子死了以後就再也無所出,而皇子們死的死,廢的廢,最終隻剩下三皇子和五皇子。三皇子在幾年前突然失蹤,相傳是遭了皇後的毒手,但真相如何沒有人知道,而五皇子,這個原本最不起眼的皇子,就因此而被冊封為太子。上次你殺的,就是現在這個太子的生母德妃。”
    蘇殘雪驚得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說什麼?我殺的居然是當今太子的生母?泣玄寂!你讓我殺了太子的娘啊!這樣你還能讓我站到太子的身邊?你該不會是開玩笑吧?如果太子知道是我殺了他/娘,我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
    “咱們的太子什麼都好,就是不夠狠絕。所以殺德妃是必須,如果德妃不死,太子就不會真正的下定決心去做某些事,要做大事就要不拘小節,至高無上的地位本來就是用屍體堆起來的,隻要可以到達那個地方,不管殺誰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不為過,你可別告訴我這些道理你都不懂啊。”泣玄寂淡淡笑著,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輕叩。
    蘇殘雪啞口無言,是啊,這些她都明白……
    “至於太子的為人嘛……”泣玄寂說到這裏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興味。
    “我相信會很對殘雪的口味。忘了說了,太子名叫子軒朔易。”
    “子軒朔易?”蘇殘雪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她控製不住的輕顫。
    “子軒朔易?子軒朔易……朔易……”
    泣玄寂的笑容更加深。
    “你們早就見過了,還不止一次呢!而且他還救過你。”
    “易朔……怎麼可能是他……他不是那個什麼鳳翥龍驤的宗主嗎?”
    “那不過是太子在江湖上的勢力而已。”
    “那,那其他人都知道是嗎?我三個哥哥是郡王,不可能沒見過太子,君閱微是你的人,而沉消閱人無數沒什麼可以瞞過他。他們都知道是不是?”
    泣玄寂沒有回答,但實際上也已經是給出了答案。
    “好好好……原來他們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泣玄寂,你怎麼可以那麼殘忍?你可知道易朔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你讓我殺了他的母親,你讓我殺了他的母親!如果他知道的話……如果他知道……”蘇殘雪簡直無法想象當易朔知道是自己殺了他的母親他會有什麼表現,會把自己千刀萬剮來泄憤嗎?
    “殘忍?你可知道什麼才是殘忍?有家卻歸不得是殘忍,明明很想死卻還要活著是殘忍,看著身邊的人都在受苦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些才都是殘忍!不管如何,人你已經殺了,你回不了頭了,你如果覺得愧疚的,就讓自己變得更聰明起來全力輔佐太子吧,你既然殺了他母親,那就還他一個皇位!”泣玄寂說完再也不管蘇殘雪轉身離去。
    蘇殘雪失魂落魄的在路上狂奔,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裏,但是她知道她一定要逃走!她不可以再麵對易朔,她殺了那個和她經曆過生死的人的母親,那個人是太子……
    直到眼淚模糊了視線,直到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擋住了去路……
    “雪,你明知道你跑不掉……”
    “跑不掉也要跑!”
    “你曾經說過你怕死,可是為了不想麵對子軒朔易,你就連死都不怕了?”
    “怕,我怕死,可我更怕麵對他……我不能……”蘇殘雪搖著頭後退。她知道自己趁夜逃跑很愚蠢,可是她現在寧願死也不想再看到易朔……
    不,不是易朔了……易朔已經徹底消失,有的隻是子軒朔易……
    “為什麼你們要這麼逼我們?你知不知道他生活的有多苦?如果他知道是我殺了他母親,會比殺了他還殘忍……為什麼你們要逼我們……為什麼……我們不想要的,你們卻偏要塞給我們……”
    “我們?你說『我們』?……我現在開始嫉妒子軒朔易了,我好嫉妒他!”
    蘇殘雪愣住。
    君閱微定定的看著蘇殘雪,他的臉上滿滿都是毫不掩飾的悲傷。
    “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去嫉妒,曾經我有機會可以帶你走,可是當時我想的卻是殘血,而當我終於明白你對於我的意義後,你卻已經……”
    “夠了!”蘇殘雪煩躁的打斷君閱微的話。
    “你可知道為什麼我要送你一支筆?在我們那裏,筆是不能隨便送人的,因為它代表『一筆勾銷』,也就是說,不管有什麼恩怨,情也好,恨也好,都會隨著這個禮物的送出化成清風,君閱微,你我之間在我送出那支筆以後就再也沒有關係。但我送你筆不是因為你利用我而恨你,說實在的最後是我心甘情願的被泣玄寂安排,你利用了我,而我就順水推舟,當我殺了人,我竟然發覺自己沒什麼感覺……哈哈……很可笑很可怕吧?這就是我的報應……對當時我惡念的報應……我要和你一筆勾銷,是因為我覺得當你利用我,而我也甘願被你利用之後,我們之間就再無可能……可現在我恨你!你知道我要殺的是誰,你也知道我要接近的是誰,可是你卻放任我殺了他的母親!我現在後悔送了你一支筆,我恨不得送你一把匕首!”
    蘇殘雪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她甚至走到君閱微的麵前狠狠一掌摑在他的臉上。
    “君閱微,你會後悔的,你和泣玄寂都會後悔的!”蘇殘雪的眼淚止不住,她繼續往前跑,擦身而過時,她的身體狠狠撞過君閱微的肩膀,後者被撞得趔趄著後退了好幾步。
    君閱微呆呆愣在那裏,沒有再去追她……
    這一刻,他非常清晰的感覺到心痛,那種久違了的痛……甚至就連殘血死時他有的也隻有麻木而沒有過這種痛,那種痛就好象要把他割成一片一片……他頹然單膝跪倒在地上。一手無力的撐著地,一手緊緊捂住自己劇痛的心……他垂下頭,此時此刻他終於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是失去了什麼……
    又是一年春風來,梨花滿樹,如白雪一般的刺痛了人們的眼,梨花渡人來人往,花依舊會開,人也依舊要來來去去……
    如今的天歌人人都知道當朝太子有一位非常寵愛的妃子,而這位妃子的一根手指就足以傾城……
    因為這個太子幾乎將最名貴之物都堆在了那位妃子的手指上。太子最愛那位妃子的手指,沒有人知道那妃子的手指究竟美到什麼程度,這位妃子就像是一個謎一般惹人猜想。
    風曲湖上,一艘畫舫裏傳來酒醉情靡之音。一個男子披散著頭發斜靠在軟榻上喝著酒。他的唇邊帶著笑意,而在他的身邊環繞著幾個容顏豔麗的女子,各有各的風情萬種。
    “爺,你怎麼好久都不來看奴家。”
    “這不是來了嗎?”
    “不管,這一次爺一定要好好的陪奴家。”
    “好好好,你這個小妖精。”
    聽起來這似乎是一個恩客和風塵女子之間最普通的對話,可是細心的人隻要看一眼那個男子就會發現,他的眼中有的不是調笑和酒色,而是無邊無際的寒意和拒絕,好像隻是冷眼旁觀這個世界一樣。
    畫舫外突然有一陣騷動,好像是有其他的船靠近了這個畫舫,緊接著就聽到畫舫上的鴇母尖著嗓子叫喚。
    “誒誒誒,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亂闖呐!”
    沒過多久,一個女子就掀了珠簾快步走了進來在那個男子的麵前站定。
    那男子抬起頭,喝酒喝的暈暈乎乎,不過他還是看清了來人眉間的一點朱砂。
    “嗬嗬,你怎麼來這裏了?”
    “每次都要我來這裏抓你,你不覺得很無聊嗎?君閱微?”
    君閱微聽到來人叫自己的名字唇邊不羈的笑意更深。他對著周圍的人揮了揮手,那些鶯鶯燕燕立刻識趣的退了下去。
    看到那些人都走了,君閱微才從軟塌上站起身,閑閑的拉了拉衣服下擺,君閱微微笑的看著眼前的人。
    “堂堂的太子妃,怎麼跑到這種汙七八糟的地方?如果被太子知道了,我可擔待不起。”
    那個女子定定看著眼前的男子,這個人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看他現在雖然會笑,可卻是比以前更加的冷酷無情!
    “過這樣的生活你就開心了嗎?聲色犬馬,放浪形骸,你可別忘記了,你如今是堂堂大理寺卿!你怎麼可能如此不顧自己的身份?!”這個女子正是蘇殘雪。
    “我過什麼生活你很在意嗎?嗬嗬,看看你的手指上,才一段時間不見就又換了一樣東西,這次是什麼?應該是更名貴吧?大理寺卿?哈哈!這個身份也是你給我的,其實這身份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呢?以前我在泣麟樓掌管沉血院,管得是刑法,現在在大理寺,不就是一個更大點的刑堂而已嗎?”君閱微盯著蘇殘雪手指上戴著的一個戒指。
    蘇殘雪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她寧願這個人還是以前的那個君閱微。可她知道回不去了,如今他們諸人走到這一步,越來越荒唐,越來越可笑,也越來越……無能為力……
    “夠了!你一定要這麼對我說話嗎?你明知道我這個太子妃不當也罷,你明知道我當時是沒辦法……”
    “沒辦法?沒辦法你就要做另一個人的妻子?沒辦法你就要爬上另一個人的床?”
    『啪』的一聲響,蘇殘雪甩袖憤然而去。
    君閱微笑著看著那個女子走出了畫舫。他的手緩緩覆上剛剛蘇殘雪摑他的那個地方,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也掩飾不了的無盡的痛……
    那被她打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女子的氣息……他的手顫抖著緊緊捂著那個地方,無力絕望的想要抓住些什麼……為什麼過了那麼久他的心還是那麼痛?痛得呼吸不了,痛得就快死了……
    蘇殘雪回到自己的船上,沉消看著她的臉輕輕歎了一口氣。
    蘇殘雪將手上那寶石戒指脫下……
    “他說這種石頭名叫『天絕』,因為極其稀少,並且礦石產在最陡峭的天險處而得名,他總是那麼喜歡我的手指,其實真有那麼好嗎……他已經幾乎將所有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都戴在我的手指上……可是我卻不能不管不顧另一個男人……其實我的心也可以很小,我的心也可以隻放一個人的……可是我卻不敢愛他,不能愛他……我害怕他和我有一天都會萬劫不複……”
    沉消在她的身後沒有說話。
    看著眼前煙波浩渺的風曲湖,蘇殘雪卻覺得一陣陣的痛……她的這艘船已經距離君閱微所在的那艘畫舫越來越遠。而那艘畫舫上重新傳來絲竹之音,一派歌舞升平紙醉金迷的假象……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心軟,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握住子軒朔易的手,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我的名字叫朔易,你可知道是為什麼?因為我出生在年初之時,朔易,冬月歲事已畢,除舊更新,所當改易之事也。我爹和我娘都希望我可以有改變一切的心力,希望我可以創出一番新的天地,我需要你在我身邊,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隻要在我身邊就好……這樣我就有力量可以堅定的走下去,我需要一個人在我的身邊支持我,在我疲憊到支持不下去的時候給我力量,雪兒,你可以答應我嗎?……”
    當初就是因為子軒朔易的這句話,蘇殘雪放棄了她可以自由的唯一機會……
    可是,後悔嗎?後悔總會有的吧……
    她不是後悔答應了子軒朔易,她隻是後悔答應了以後卻麵對不了自己的矛盾和痛苦,不敢去愛,不能去愛……她害怕,害怕子軒朔易知道自己其實就是殺了他最愛的母親的凶手……
    “人人都說……蘇殘雪的一根手指足以傾城……”
    可她卻已經覺得自己快承載不了這份寵愛……
    這世界上的因緣際會,往往都陰錯陽差,事與願違……未來的喜或者悲,她都已經無力承擔……
    風若有情風含笑,人若有情人自傷……這世間哪有永生不滅的魂靈?唯有斬不斷的人心,若要逆天而行,自古能有幾人得成?
    是誰應了誰的劫?是誰變成了誰的執念?當初既然已經選擇了向前走,那又豈能說回頭便能回頭?
    一個轉身便已成了永遠……
    贏的人,未必贏得過成事在天,而輸的人,也未必就輸的一敗塗地……曾經說過永遠要用生命去保護,即使到黃泉,到碧落,到人間……然,終究不過是承之不忍,退之不恭,得之有幸,失之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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