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降世（下）
    日近西斜，西方有火紅的火燒雲，這並不常見，尤其是在如此陰鬱的冬季，天空中似乎有著絲絲縷縷陰寒詭異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天空，陰沉，天似乎沉重得要壓下來。
    要下雪了嗎？每個人都抬著頭，看著頭頂上空越積越厚的雲層，彌散的壓抑氣息讓人覺得不安。
    東方響起同三聲響雷，震振天際，一騎黃塵自北方蜿蜒而來，如同一條巨龍。
    “寧王爺回府了，高亢的迎接與歡呼聲，且不管裏麵有多少真情實意。
    研紅遠遠地站著，看著這片繁華盛景，歡聲笑語，隻覺得心中清冷漠然。
    “娘娘，用力——”接生婆盯著那雙腿間的一片殷紅，安撫著她的情緒。
    “啊——”痛苦的叫聲，纖細白晰的手指使勁地絞著身下的褥子。
    “小……姐……”青蝶慌亂地為婉容擦著臉上的汗，張媽將熱水端來，青蝶將手中的毛巾丟了進去，那鮮紅的鮮色讓人暈旋。
    人的身體裏能有多少血液可以這樣如泉般地流淌？
    “難產，誰能做主，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張媽媽突兀的一句話如同雷噬，驚散了青蝶的魂魄，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王爺身材魁梧，兩眼如煜煜，看著等候在門口的寧妃與淑妃，哈哈大笑，將淑妃摟在懷裏：“愛妃，想死本王了！”
    淑妃嬌俏地笑著：“王爺想著人家，還去這麼久！”
    “娘親——”兩個小王爺從馬車裏跳出，飛撲進各自母親的懷抱，李玄相貌敦厚結實，李屺卻瘦小清秀，隻是一雙眼睛如同淑妃般的顧盼流轉，小小年紀便有種狡詐之相。
    “架上篝火，將本王打來的野豬野鹿都烤上，今晚，我們來個徹夜狂歡——”摟著淑妃，向著下麵的眾人吩咐。
    一片歡呼喜慶之聲。
    青蝶直直在跪在冰冷的地麵，泣不成聲：“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小姐，求求你了——”
    “青蝶姑娘，不是老身不救她，是她的生子太弱，如今，又是難產，沒了力氣，如果要保住她性命的話，這孩子是生不出來了！”
    “不，你一定有辦法的，您不說你幫很多人接生過嗎？想想看，一定會有辦法的！”青蝶扯著張媽媽的褲角，帶著無限希望企求著。
    “不是老身不救，隻怕是凶多吉少——”張媽媽搖頭歎息。
    “不，不會的！”青蝶趴在床前，看著暈厥著的小姐，拚命地搖：“小姐，你醒醒，你可以的，不許你死，你讓青蝶怎麼跟老爺夫人交待——”
    張媽歎了口氣，青蝶的舉動讓她心中不忍，想想這個娘娘一生的命運，倒真是比她們這些奴才還不如。
    平時缺食少穿，身子早就淘得虛了，何況腹中還有一個孩子，掙騰了這半天下來，身上的那點勁兒早使盡了，如今摸著手腳都涼了，憑她的經驗，若再拖下去，隻怕挺不過這場劫數了。
    看著悲痛的青蝶，歎了口氣：“青蝶姑娘，想開點吧，再耽擱下去，隻怕母子兩人都保證不住！”
    “不，我不相信！”青蝶伸手將婉容的身體抱在懷裏，那身體冰冷得仿佛一塊冰。
    轉頭衝著呆立著的侍女道：“快，把火生得旺些，小姐隻是太冷了，暖和了，這口氣就緩過來了！”
    侍女看著通紅的火堆，屋裏很溫暖，甚至有點熱，但是她卻理解青蝶此刻的動作，且不說她是從小跟隨著容娘娘的丫頭，就算是沒有多少交集的她，也覺得心裏難過。
    與張媽媽對視一眼，兩人都上前，想拉開青蝶，卻在伸手的同時，看到被青蝶抱在懷中的婉容突然睜開了雙眼。
    兩人反而嚇得一怔！
    “呃——”婉容喘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沒有看他們任何一個，眼睛盯著屋頂上方，蒼白的臉上居然浮現了淡淡的粉色。
    青蝶狂喜，候臉上掛著淚珠，衝著接生婆道：“你看，我們小姐醒了，快，我們接著來——”
    張媽媽卻沒有那樣樂觀，她知道，這不是好兆頭，隻怕是人之將死前的回光返照。
    侍女心中也是如此認為，但是她卻衝張媽媽示意，接著做下去吧，哪怕給青蝶點希望也行。自己卻消消地退了出去，這消息，自然要告訴研紅得知的！
    婉容蒼白的容顏上，一雙眼睛奇異地亮，直直盯著上空的屋頂，那裏透乎隱隱射下一道金光，冰冷疼痛似乎慢慢地離開了她的身體。
    溫暖的感覺真好，好久沒有這麼舒服過了，那束光是陽光嗎？
    歌妓舞著修長的袖子，若仙子般地笑容，達官貴人分坐兩排喝著美酒，看著歌舞，一片極樂之像。
    研紅站在王爺的身畔為他倒好了酒，看到門口一個小廝衝她擠了擠眼睛。
    研紅會意，趁人不注意，轉到了角落裏。
    小廝在她的耳邊輕輕地道：“容娘娘不好了——”
    倏然地心驚，如同被捶擊中了心，她腦海中倏然浮現那個容娘娘剛剛進門裏一張溫婉俏麗的臉，笑起來含羞嬌俏的景象。
    真的這樣離開了？罷了，走了倒也好，不然憑白活著遭罪！
    看著高高的台上，那個華服盛衣的男人，思付著，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也許這是對那個可憐的女人臨死前最大的安慰。
    但是對於今天容妃沒有來接駕一事，他連問都不曾問起，也許，在他的心裏，早就不記得他曾有一個三王妃。
    可憐的女子，要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嗎？
    “小姐，用力——”
    “娘娘，用力——”
    青蝶與張媽媽緊張得看著婉容越來越微弱的氣息與力道，終於婉容再次昏了過去，張媽媽歎了口氣，知道，這就是極限了，僅僅光看這樣的出血量，一個強壯的村婦也早就撐不住了，何況是如同琉璃一個脆弱的容娘娘。
    青蝶怔住了，喃喃地叫了聲：“小姐——”手觸到婉容的臉，嚇得如同針蟄般地縮了回去，死一樣的冰冷。
    “張媽媽，孩子不要了，請救救我們家小姐！”
    虛弱地說完這句話，淚流滿麵地盯著張媽媽，如同看著救世祖。
    張媽媽伸手在婉容的鼻息下一試，倏然一欏，再號脈，驚異地發現，雖然呼吸和脈博微弱，但是婉容並沒有死，也許，也許可以救得回！
    “孩子真的不要了嗎？”
    “是的，不要了——”堅定地搖搖頭，青蝶想，她隻要小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然後不管她如何反對，也要將她帶離這個魔窟，讓她快樂的過完下半輩子，因為她還年輕，她才十八歲，怎麼可以這樣死掉，若是死，也應該是那個男人孩子死！
    張媽媽怔了怔，即便王爺不管不顧，這終究是王爺的孩子，不是尋常人家，轉而一想，研紅和青蝶都擔下了，自己即便再有所顧忌，便就是一屍兩命了，這樣稍一尋思，應了下來，剛要動手。
    然而婉容空洞的眼睛倏然間睜開，十指緊扣床弦，一聲嘶力竭的叫喊：“孩子——”
    萬道霞光如柱般衝上雲霄，沁人心脾的香氣彌漫至整個空氣，陰鬱天空與厚重的雲層射出萬道金光，陰鬱瞬間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