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井璃，似是極力壓抑著內心情緒的湧動，白皙剔透的皮膚也蒙上了不自然的紅暈，盯著辭煙略微低垂的眼睛，目光灼灼，卻又含著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惠王，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一絲不忍，倏然劃過心房，幸好，也隻是一絲而已。
    抬眸，辭煙的眼中，清明一片，語氣雖不是決絕，卻也堅定不已，沒有絲毫留戀，至多，帶了些許規勸。
    “何必執著，何必，執著……”
    低聲反複呢喃著，井璃眼中僅剩的微弱星光，飄搖了幾下，終究寂滅，踉蹌著回身，腳下卻是一個不穩，向後倒去。而小徑的一側，是一方荷塘。
    “小心！”
    幾乎是出於身體的本能，辭煙一個激靈，待回過神來，已伸手緊緊攥住了井璃的臂膀。而因為慣性使然，井璃狠狠地撲在了辭煙的身上。
    井璃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數，一時有些迷惘，但立馬又意識到眼下的暖玉滿懷，下意識地一頓，就順勢將她圈在懷裏。
    辭煙感覺到他略顯纖薄的臂彎，甚是愛憐地搭在自己的腰肢上，不免娥眉輕蹙，動了動肩膀，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煙兒，一會，就一會，行麼？”
    低低地，近乎乞求的聲音，帶著卑微的熱氣，在辭煙的頭頂上方，絮絮彌散，哀愁了，如瀑青絲。
    辭煙，不再掙紮，隻靜靜站立。
    許久，井璃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的手臂，低垂著頭，一聲不發地向前走去，琉璃綠的長袍絲絲滑動，牽扯出一波波暈痕。
    剩下的路途，二人默默皆無語，直到小徑的盡頭處，望湖閣，三個熟悉的墨字，跳入眼簾，而辭煙衣擺旁的纖纖十指，不自覺地緊握。
    “煙兒，可願陪我，再聽一曲？”
    井璃立於美人靠前，囁嚅了許久，垂首開口道。
    “好。”
    辭煙看向望湖閣對麵那不大，卻布置淡雅的高台，回答得異常平靜，聽不出情緒。
    井璃揮了揮手，未曾片刻，一男一女裝扮妥當的二人，便咿呀登台。
    甫坐定，辭煙抬眼，見二人清麗的扮相，和著軟糯的嗓音，除卻稍顯單薄的妝容，覺著與前世越劇中的尹派①，頗為相似。記憶裏，在雪徑國，它也有一個相當契合其神韻的名字——柳雲曲，而“自己”對此，打小，便是極喜的。
    “小樓望春月，赤舟泊湖邊……”②
    女小生一襲錦藍長衫，廣袖輕擺間，方顯冠玉之麵、顧盼烏珠。舉手投足，更是一派風流倜儻，寫意流恣，與清新舒展的聲線相得益彰。
    “和君同醉擺佳硯，紅塵紙上現……”
    閨門旦穿著素色長衣，外罩粉色綢紗，身披珠雲肩，舉步一曼搖，回眸一生花，端的是扶柳若風、聘婷淡雅，秀口一吐，婉轉始出、纏綿皆現。
    “望湖閣上醉一盅（醉一盅），曾相思為誰（為誰）？
    紅塵已滅往事焚，今朝勸君酒一杯（酒一杯）。”
    台上二人相偎相依、雲鬢廝磨中，交織了濃重的繾綣與眷戀，台下二人卻是一個正襟危坐、鎮靜無波，一個神情沮喪、麵色哀頹，兩相對比，極為不諧。
    柳雲之曲，綿糯如柳，浮散似雲，是否，早就預兆了，他們的愛情，必定，無疾而終？
    “惠王，天色已晚，辭煙恐要歸了。”
    起身，辭煙對著倚坐於美人靠上的井璃，又是禮數周全的一福身，杏目極快地瞥了他一眼，幾是不著痕跡。
    “煙兒，你明明是看懂的，為何……”
    井璃束起的發髻，已有些鬆散，幾縷碎發蓋在額前，也無暇理會，隻牢牢地鎖住辭煙的身影，眼中，是不解、是哀傷、是挽留…混亂交錯。
    許久，辭煙不置一詞，終是漠然轉身。
    下一刻，辭煙的手，卻不知何時，已被井璃緊緊攫住。
    “別走！”
    這一聲，急切而低促。如此近的距離，辭煙甚至可以聽見井璃，稍顯粗重的喘息。
    剛想回身，抽出被井璃握在掌心的手，不遠處，卻突兀地傳來一個魅惑的男聲。
    “姐！”
    ①尹派是由已故越劇表演藝術家尹桂芳創立的越劇小生流派。其特點是委婉纏綿、純樸雋永、清新舒展，是一種典型的以柔為主、柔中寓剛的風格。女小生、閨門旦均為其中角色分類。
    ②曲詞選自王睿《煙雨樓》，稍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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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章頗為費神，粗淺錯漏之處，還請諸位看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