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靜謐牢牢地蓋住一切，淡薄但明顯的硝煙蜿蜒開來，蒙蔽著眾人的感知。
    銳利的鷹眸緩緩從思緒中脫離，逐吋上移的目光帶著怵目驚心的平靜、壓抑，眾人眉來眼去，卻不敢言語。
    郇暝玥擱下那杯不太討喜的花雕，橘光在盪漾的澄明酒水中掀起了微波，倒影著她完美的下巴側線，與唇邊不曾變遷的微翹弧度，「臣先去看看。」她抬手示意，止住了康韋傳話完畢後急欲離去的步伐。
    郇遒勁不意外，於是頜首應允，「那麼朕留下收拾殘局。」
    聞言，她站直身子，邁開修長有力的雙腿跟隨康韋，繞過盛滿食物的筵席，不緩不急地穿過進入擺宴之地的石拱門，頓歩在連接著桃林與禦花園的圓拱門前。
    深邃莫測的琥珀雙瞳將一片無際耀眼的粉色花叢納入眸間，緋色的花瓣夾雜著一絲絲素白，萬朵千朵的瑰麗如同一匹軟綿的縉帛，輕易地蒙蔽著來人的雙目，不留空隙。
    那一截皚縞幾乎融入在那泓靡醉間，難易自拔。然而就是那麼易辨的素白，讓印灑在上的斑斑絳痕更顯觸目，那彷彿也是林景的一部份，凸出、噬人。雪紗裙、玉足、紗帽，無一倖免。
    郇暝玥邁前幾歩，直至身臨那棵蒼鬱參天的古木下、屍身前，穩重的步伐才告中止。
    無人敢上前阻撓，宮中的侍衛、暗侍甚至連同總管康韋都三三兩兩地站在遠處，默默無聲地遠遠觀望。
    郇暝玥俯低身子，靠近那個無力地挨在粗大樹幹的女子。
    右手輕輕抬起，掀起蓋住臉龐的輕紗，再將兩指置在女子小巧蒼白的鼻尖下，寥無氣色，她在心底落下註腳。
    接著，她伸出左手，抬起女子無力低垂的右臂，雙指按在對方的脈搏上，緩緩收緊，仍舊是一片死寂。
    她於是收手，不再檢查，注意力放在女子蒼白無色的頸側，那一絲細微但長的驚人的傷口處，右手不由自主地抬起，雙指分開稍稍閉合的肌膚，注意到深不見底的嫩肉。傷口很深，她心裡默念，那裡麵稍粗的血管隱約可見，中間的斷層讓她不住深思。
    一招斃命，而且死者不曾抵抗。
    注視著女子以平常幅度張開的透明眸子，郇暝玥趣味盎然地想到。
    驀地，她像想起了甚麼，掀開女子蓋膝的紗裙，將裙襬拉至她的大腿，一個散發著黯黑氣色的龍躍圖騰猛地襲入郇暝玥的雙眸之間，隻是半個巴掌大的圖騰愈發淺淡，似乎快要消失。
    她冷冷地鬆手，任由裙襬鬆垮垮地蓋住她的腿部，緩緩挺直身子。「康韋，先把天茗公主的屍首收好，然後送快報到銨楊，通知他們是此不幸意外，此外，說明我們臨玥全體同仁深表遺憾，但定當誓死追尋兇手，以慰告天茗公主在天之靈。」
    「是！」康韋當即俯首欠身領命，急匆匆地將站在一旁的侍衛招來。那四人合力把氣色全無的冰冷屍體安穩地抬到早已備妥的擔架上，尋往開在桃林末處的一道石門，無聲地離去。而康韋亦施展他那不可思議的快速腳程，小心翼翼地尾隨跟上，看樣子，是要馬上完成郇暝玥所吩咐的事宜。
    桃林內，還剩餘三兩個侍衛。郇暝玥轉身經由那道圓拱的入口望向禦花園內，瞥見使者們仍舊在原位，聽著郇遒勁不帶任何感情的解說。但看情況，這解說依然很受用，畢竟眾人都正襟危坐地仔細聆聽，沒有出來一探究竟的慾望。
    緩緩地收回探究的目光，郇暝玥睨了站在暗處一角待命的暗衛一眼，「你們先出來，收拾一下現場。」她毫不客氣地指令著他們，指端輕提，舉向血跡斑斑的古老樹根，語氣卻並非人人厭惡的恃強淩弱，反倒有一種天性使然的領袖氣色，令人無法拒絕。
    幾個帶著一陣陰冷的暗影驀地在郇暝玥跟前出現，不帶思考地頜首領命，一時間，飄渺難捉的黑影晃動在郇暝玥的眸間，徒留虛影，然而他們的舉手抬足在深瞳處仍一清二楚，難以隱瞞。
    郇暝玥淡笑著，雙手擱在背後，輕緩相握，眼神像是眺望著襯托在一片搖曳花海下的湛藍蒼穹，溫暖的微風與破碎零散的陽光傾灑在她一頭高綰的長髮上，吹亂兩旁的髮鬢，在仲春的季節裡，渡成淺淡的縹色，隨風起舞。
    日，還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