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秋風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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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麵而來滿室繚亂的煙霧,用淺淺淡淡如夢似幻的灰橙色遮擋住了視線,叫人無法看得真切,還隱隱散發出略略刺鼻的味道。而在那迷蒙中,偏一人身著豔麗刺目的紅衣,懶散地斜靠在榻上,顯得格外突兀而妖嬈。
——沅芷推開那因年代久遠而吱嘎作響的木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待煙雲稍稍散了一些,那紅衣男子才微微抬首,空濛的眸子似泛著絲水汽,像猶未清醒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帶了七分惱怒、三分無奈與慵懶,再配上那陰柔俊秀的臉,落在旁人眼裏便成了十二分的魅惑。
沅芷透過那層層煙霧,走至他的身畔,然後莞爾一笑。
“公子。”
被喚作公子的紅衣男子嘴一癟,似很認真般拉住沅芷的衣袖,就像一個被奪了玩物的小孩般,一字一頓對她說:“你要賠我啊,沅。”
沅芷不禁有些好笑與無奈。眼前的這個人——蕭茗,江湖上眾人景仰的茗公子、清痕穀的穀主,竟總是擺出一副無賴樣子向她討要各種毒藥的配置秘方,這舉動一點都不符他的身份。
“不是公子叫我過來的麼。”沅芷淡淡地丟下這麼一句似問非問的話,切入正題。
蕭茗聞言不由輕笑出聲,低頭從長袖中取出一遝信紙,再抬頭時竟已沒了剛才那嬉皮笑臉的模樣,一副優雅姿態。漆黑深沉的眸子閃過一瞬的光亮,顯得高深莫測。口氣卻還是那般隨意:“嘖,秋天了呢。”似讚似歎,語意難測。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沅芷正接過那遝信紙,一眼便瞥見紙上那極淺卻醒目無疑的菊花印,雙手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旋即一臉平靜地迅速掃了一遍正文內容,眉尖輕輕蹙起。半晌才聽得輕輕一歎:“菊莊的菊花開得正好呢。”
“唔,美景還得配佳事。”蕭茗一揚眉毛,提起桌上的紫砂壺倒了一盞茶,遞給沅芷,動作如行雲流水,順暢從容,“當然,還少不了香茗。”
沅芷接過茶盞,會心一笑,繼而一飲而盡,推門而出。
往年的八月中秋時節,大抵是京城最顯蕭條的時候了。靠著京城的楚州景城此時正是滿城楓葉,一片紅火的景致,還有那中秋賞月的佳品——舉國聞名的芙蓉月餅、桂花糕和菊花釀,且最重要的是,那號稱“中原第一美人”的雲楚姑娘亦每年此時都會來此遊玩一番,自然令那些達官顯貴們趨之若鶩。原本繁華的京城,就這樣空蕩了起來。
然而近幾日,卻不斷有馬車陸陸續續地從城門口進入城內。且看那馬車的裝飾,也能推測出那些馬車的主人非富即貴。不由叫那些守城人好生奇怪,卻也不敢多問。
這一天,先有一輛看似樸素卻精致的馬車駛入城內。過不多久,後麵便來了一輛用紅綾飾之華麗張揚的馬車。據守城人說,秋風吹過的時候那珠玉車簾被掀起一角,隱約能看見裏麵是一容貌傾城的紅衣女子。
前一輛馬車上,沅芷側身立在蕭茗的身旁,聽著馬車緩緩行駛的聲音,神色漸漸迷離。而蕭茗則依然是一襲紅衣,手捧一卷書,神情專注。
馬車緩緩駛過街道,最終停在一條繁華街鋪的對麵——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前,宅院裏麵也沒什麼聲響,門前雖常有上街買東西的人走動,但也頗顯蕭條。而且,這宅院前的門匾上並未題字。這又是在繁華的街道邊,便顯得異常奇怪。
是以,路上的行人見馬車停在這宅院前,都麵麵相覷露出怪異的神色。眾人正想上前去瞧瞧,卻見一身著鵝黃色長裙的女子躍下車,動作輕靈,身輕如燕。那女子背對著眾人打量著這座宅院,然後竟一個飛身將那匾額取了下來,最後徐徐落地,淺笑著轉身麵向馬車,這才讓眾人看清了她的相貌。
詫異、好奇、驚愕、愣怔、疑惑、驚歎,從馬車停下到那女子轉身,這些精彩紛呈的表情一一從眾人臉上劃過。
先前望著那女子的背影嫋娜纖麗,都在心中暗自猜測著那女子必定是個極美的人兒,此刻看見女子的臉不禁都怔了一下——那是張很普通的臉,隻能說是五官端正,卻不能用貌美如花、傾國傾城諸類詞來形容。可是那女子嘴邊銜著一抹極淺的笑,隨著嘴角弧度上揚,一點極小的黑痣隱隱跳躍在嘴邊,便給這女子淡定寧靜的氣度中更添了一點嬌俏,無端便讓人覺得……好美。
陽光傾瀉在她半邊臉上,閃耀得眾人移不開目光。
看著眾人癡愣,那女子的笑意似乎濃了一些,卻也還是淡淡的,帶著一絲迷離。她朝車內伸出素手,輕聲道:“請公子下車。”
便有一隻同樣美麗白皙的男子的手從車內伸出,兩手相握之時,眾人看見一紅衣男子優雅從容地走下車,立在女子旁邊。
如果說那女子是柔和的日光,那這男子便是九天之上傲視群雄的太陽。
那男子——蕭茗,見眾人又像剛才那般愣怔著,同樣也是一笑。卻與沅芷不同,笑得無比燦爛,隱隱帶著一絲傲氣。
繼而他轉身打量了這宅院一番,疑惑道:“不都說菊是花中隱逸著麼?菊莊也一向神秘啊。”
“大概是應了那句什麼“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吧。”沅芷亦轉身,似想起了什麼,麵上微微露出些欣然的樣子,“菊莊主人向來性子古怪的。”
“來者何人?”忽從裏麵傳來一喝,聲若洪鍾,響遏行雲,卻未見人影。
“在下清痕穀蕭茗,應約前來。”絲毫未被這語氣懾住,蕭茗淺淺一笑,淡淡回道,依依有禮,態度不卑不亢。
話音剛落,隻聽“吱嘎”一聲,大門應聲而開。
從裏麵走出一位老者,白發蒼蒼,白衣飄飄,那一張方臉配一雙大眼倒很顯氣勢威嚴,他瞪著眼睛打量了翻眼前的蕭茗與沅芷,最後目光在沅芷身上稍稍停留,歪嘴一笑,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原來是茗公子,這位姑娘想來便是清痕穀的藥使沅姑娘了。菊莊有失遠迎,希望兩位不會介意,請。”
蕭茗聞言微微頷首,抬腳便往裏去,並排走著那位老者,身後緊跟著的則是沅芷。
卻不曾料到,一進門,相迎的就是一大片開得如火如荼的白菊。除了菊海最中心一座簡陋的屋子,目光所及,無不是迎風微微搖曳的菊花,陽光落在純白的花瓣上,泛出一絲絲的金光,使整片花田都籠罩在溫暖平和的氛圍中。
如此美景,自然賞心悅目,蕭茗與沅芷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老者卻依舊麵無表情,目光掃過花海無片刻的停頓,直直落在那屋子上,繼而一個躍起騰空,翻過了大片花田,眼見就要落下,足尖輕點一片柔軟嬌嫩的白瓣,便又騰空起來,最後落於那屋子門前。
蕭茗見此,嘴邊猶自殘留一抹清淺笑容,腳下卻也不含糊,直追老者而去。但他不像老者那般騰空躍起,而是輕踏著花瓣施展飄渺的步法,速度絲毫不遜。
一個如風狂卷盡顯瀟灑,一個如雲舒卷且看從容。都是絕頂的輕功。
身後的沅芷見老者與蕭茗都動了,自是要跟上去的。同是清痕穀的人,沅芷那一身輕功卻與蕭茗不同,反倒與那老者的有些相似,隻是沒那麼精妙厲害,足足與蕭茗差了十餘步,才至了那屋子前。
身後菊花仍灼灼。
“任前輩好功夫!”蕭茗讚歎道,如此好的武功,必定不會隻是菊莊裏一個小小角色,再看那樣貌和氣勢,便該是身份尊貴者。如此,這答案就不難猜了。不過這莊主親自到門口迎人,的確是古怪得很。
老者推開那扇木門,聞言用餘光瞥一眼蕭茗,嘴邊浮出玩味的笑容來:“我的確是任天瀛沒錯。嘖嘖,我該說什麼呢——果然現在江湖上妖孽眾多呢。”
蕭茗卻是第一次聽人如此說,不由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又是一笑,眸中閃過一點寒光隨即湮滅,隻是淡淡道:“前輩說笑了。前輩親自相迎,倒令晚輩受寵若驚了。”
任天瀛聽他如此說辭,便不再理睬,隻是朝屋裏走去,身後兩人自是跟上。
不出所料,屋裏果然暗藏玄關。任天瀛隨手甩出幾朵菊花,瞬間插在桌上瓶裏,煞是好看應景。接著便有“吱嘎”一聲,牆上一扇暗門霍然開啟,後麵則是一條暗道。
幾人自是跟著任天瀛進了暗道。
這暗道彎彎曲曲幾多岔口,仿若迷宮般易迷失了路徑,偏那任天瀛還走得極快,不過身後的蕭茗也是武功絕頂,自是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