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主人去做飯了，四個人開始聊天打發時間。
    文諾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眼睛卻在打量著客廳的擺設。
    白色的石灰牆，砌牆的師傅大概是偷工減料，要不就是主人自己粉刷的，塗的不是很平整，高一塊兒低一塊兒的，正中央的牆上掛著開國元勳，雖然年代久遠，紙張都泛黃了，不過主人倒是將它保護的很完整，一點破損都沒有。暗紅色的供桌，上麵擺著一個木製的靈位，一個銅香爐，還有一張遺像，由於視線的原因，文諾無法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其實在別人家看到遺像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隻不過這張遺像不是照片，而是畫像，因此，文諾不禁多看了幾眼。
    “啊——”章子涵喝了一口熱茶，很享受的咂咂嘴：“不管怎麼說，我們還真是好運，遇到這麼好心的主人家，有得吃有得喝，回頭再美美地睡一覺，養足精神，咱們整裝再出發！”
    “嗬嗬，我今晚肯定不會失眠的，一定睡得像豬一樣！”柳夏對著章子涵笑道。
    她一直患有失眠症，曾經求助過很多醫生，藥也吃了，針也打了，不過效果都不怎麼明顯，也正是這樣，她認識了章子涵，章子涵是個心理醫生，在給柳夏做心理輔導的時候，日久生情，墜入了情網，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不就前剛領了結婚證。
    “嗬嗬，我早就說過了，很多失眠症的患者都有一定的心理障礙，人為什麼睡不著？還不是胡思亂想多了？人要是真正累了，自然而然也就睡得著了！成天麵對那些墳墓裏挖出來的東西，也不多跟人交流，對身體對心理當然沒有益處了！我叫你出來走走，絕對對你有好處！今晚不止你一個睡得像死豬，我敢說，我們四個都是沾到枕頭就能睡過去！”章子涵摸摸柳夏的頭頂道。
    孫美美搖著頭笑了，眼角的餘光發現了文諾正在發呆，於是叫道：“文老師，你怎麼了？”
    文諾揉揉眼睛，嘴裏“咦”了一聲，難不成自己是眼花了？剛才怎麼看到那副遺像的眼睛轉了一下？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啊！
    “那畫．．．．．．”文諾欲言又止，本來想要說出來的，但是覺得在別人家裏說這些話實在是不太合適，於是笑了笑，輕咳了一聲講話頭壓下：“沒什麼，我隻是覺得這些畫兒很有懷舊的氣息，嗬嗬．．．．．．”
    大家這才將目光聚集到牆壁上的宣傳畫上，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不過說話的聲音都很小，因為知道家裏還有一位老人家已經休息了，打擾到他可就不好了。
    別看老太太年紀大了，可是手腳卻十分的利索，她才出去不一會兒，就端來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米飯。
    眾人連忙起身，前去接過米飯，老太太笑道：“來的就是客，你們可別起來，坐著就是了！”說著將那盆米飯放在桌子上，回頭時又順手在柳夏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閨女，趕緊坐著，菜馬上就上！”
    很快菜便上齊了，三個熱菜，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僅僅是家常小菜，一個炒青菜，一個臘肉燜土豆，外帶一小盆蒸雞蛋，老太太的手藝真不錯，這麼普通的菜也能做的香氣逼人，還沒吃，幾個人就開始忍不住咽口水。章子涵還特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柳夏，那眼神意味深長——柳夏抿嘴淺笑，她知道，章子涵這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做的飯，那可真是．．．．．．哎，不堪回首。
    客氣一番之後，大家紛紛落坐，老太太則躺在靠牆邊的一張竹製的躺椅上，由於天氣涼，躺椅上擺著一張舊毛毯，這毛毯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邊緣毛了還不說，還有不少破洞。
    老太太坐在那兒，跟大家聊天。雖然古訓說睡不言煩不語，但是一幫陌生人在這樣的情境下相遇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聊聊天更能增進感情。
    孫美美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抱著碗一頓狼吞虎咽，也顧不上什麼淑女不淑女，低著頭與飯菜做鬥爭，期間對別人的詢問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
    等到她吃飽抬頭時，才注意到身邊的人幾乎人人都隻吃了一半，孫美美放下筷子，嘴角浮現出一絲羞赧的神色。
    “閨女，你咋不吃了？是不是我做的不合你胃口啊！”原本躺在躺椅上的老太太關心的問道。
    “不不不！您客氣了！你做的很好吃，不過，我是真的吃飽了，嘿嘿！”孫美美指了指自己撐的圓滾滾的肚子道。柳夏順著她的手指一看，嘿，好家夥，這丫頭敢情真是餓得夠嗆，一頓海吃胡塞，把個肚子撐得大了好幾圈。
    章子涵也看了看，孫美美卻把身子一挺，肚子一縮，輕輕的哼了一聲。
    章子涵聳聳肩，沒有說話，柳夏則輕輕的抿了抿嘴，她這是在偷笑。
    “大娘，打擾了這麼久，還沒問您貴姓呢！”孫美美道。
    竹椅太滑，老大娘身子有些往下移，她用瘦弱的胳膊撐起單薄的身軀，又把毯子裹得緊了些，這才答道：“嗬嗬，我姓周，附近的鄰居都叫我周六嬸！你們也可以這麼稱呼我！”
    孫美美眼珠一轉，猜測似的問道：“那．．．．．．他們說的周大夫，指的也是您了？”
    “嗯，我以前是鄉裏衛生院的，婦產科的主任，不過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說這話的時候周阿婆眯起眼睛，原本發黃的眼珠裏閃出一絲光亮，這是老年人特有的回憶往事時出現的神采吧？文諾慢慢的咀嚼著飯菜，心中如是想。
    “村裏人開始是叫習慣了，一直叫我周大夫，後來我嫁給了我們家那個老不死的，我夫家姓史，他在家排行老六，大家又叫我‘史六嬸’，嗬嗬，這個姓嘛，總是不好聽，大家想想幹脆叫我周六嬸得了，於是我就有了現在的稱呼．．．．．．對了，你們剛才進門的時候就說要找周大夫，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呢？”周六嬸疑惑的問道。
    孫美美嘴快，總是搶著回答：“我們剛來的時候，在村子口遇到了一個小矮人，他跟我們說的！”
    “小矮人？”周六嬸眨眨眼，接著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知道了，你們說的是侏儒畢福吧？等等，不對啊，畢福不是已經．．．．．．”周六嬸神色凝重起來，像是遇到了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這時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經吃完了飯，陸陸續續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見到周六嬸不說話，他們也不敢出聲兒，麵麵相覷。
    “嘶～”周六嬸頭疼似的吸了口氣，又抬起眼鄭重其事的問道：“快，跟我說說，那矮子長得什麼模樣？”
    一直沒有說話的柳夏這時開口了，她聲音很輕柔，也很清楚：“那個人．．．．．個子也就到成年人的大腿根吧，五官看不清楚，當時天太黑了，我隻是記得他說話的嗓音很特別，又尖又細，像個女人，但是沒有女人聲音柔和，可以說是尖銳刺耳！”
    柳夏說完，眾人紛紛點頭：“不錯不錯，就是這樣！”
    “我記得．．．．．．好像他還是個禿頭，因為他燒紙的時候，火光照亮了他的頭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沒有看到他的頭發．．．．．．”文諾補充道。
    “果然是他！”周六嬸點點頭，臉上和藹的笑容不見了，她趕緊起身對眾人道：“天色晚了，我帶你們去休息吧！”
    柳夏想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周六嬸態度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換，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怎麼這會兒臉色就變得如此冰冷呢？
    其實大家都很想知道為什麼，但是此時此景他們說什麼也不合適，隻得把話壓在心裏頭，跟著周六嬸走出了客廳。
    走出客廳，一陣涼悠悠的秋風吹來，四個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噤，雞皮疙瘩迅速布滿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