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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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檁睜開眼,然後再次絕望的閉上。光線即使隔著眼皮,也能刺目的驚人。
    早晨、夜晚,都沒有區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懷麟來說是個笑話,他隻能躺著,在柔軟的被人精心整理過的床上無力的喘息,唯一可以進行的活動不過是從床上被移到輪椅上,然後再被移回床上。
    多少個日夜了?時間變得如此粘稠,日日在腦海裏翻攪,卻看不出任何具體的形態。從被注入‘琉璃’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不再享有任何作為一個合法市民應有的權利,所有可以作為身份證明的東西都被清洗幹淨,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是一個從來不曾存在過的人。
    房間外傳來說話聲,腳步聲。房間的隔音效果極好,聲音能被如此清晰的聽見,說明發出聲音的人已經在離門不遠的地方了。
    懷檁仰著頭,猜測著來人和門的距離——應該不足一米。他想;真希望那扇門永遠也不要被推開,就讓我被徹底的遺忘吧。
    門把轉動的聲音響起,懷檁為自己無聊的期盼自嘲的笑了一下。
    寒氣混著來人的氣息侵襲著室內溫暖的空氣,太過熟悉的味道,讓懷檁心顫,他半睜著眼看向天花板,華麗的燈飾懸在上空。懷檁每天都希望它能突然掉下來,砸在某人的身上,可是,就像故意和懷檁做對一般,那盞燈穩穩的吊著,沒有任何即將跌落的跡象。
    懷檁又一次失望了,雖然明知道自己的異想天開根本不可能成真,卻還是每天都在腦海裏編造出各種臆想,期待著‘意外’的發生,就像他和仁淵的相遇——一場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相遇,其‘意外’的程度足以摧毀懷檁原本的人生軌跡,或者說,已經摧毀了。
    有人走向床邊巨大的落地窗,窗簾在輕微的滑動聲中被徹底拉開,頓時,房間裏溢滿了朝陽暗金色的柔光,窗旁的人轉過身,清俊的臉龐沐浴著金光,左眼如墨,右眼如辰,一黑一金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分明。眼睛的主人看著懷檁輕笑,眼角微彎,黑睫輕顫,眼裏流著動人的光,卻溢不出真摯的情。
    他終究不是人類,僅僅是一個笑容就能將他徹底出賣。無論外表再怎麼像,模仿的再怎麼好,都掩蓋不了他眼裏的冰冷,機器就是機器,永遠學不會人類的情感。可是,他終究是自己的最愛,比起任何人類他都不輸分毫,甚至,比那些自命不凡的人類更優秀。
    仁淵,仁淵,隻是想著這個名字,看著那雙邪魅的眼睛,就讓懷檁有被淩遲的錯覺。心在滴血,為了自己殘破的身軀,為了眼前之人的背叛,為了。。。自己曾經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深情。
    懷檁閉上眼,打斷了自己的思路,也阻止了令人痛徹心肺的回憶再次上湧。他現在不能想這些,過多的情感隻會是災難,讓他永遠也逃不出那雙眼睛的蠱惑。
    冰冷的手掌覆上了臉頰,修長的手指磨砂著臉部的肌膚,時輕時重,懷檁不由的睜開了眼。仁淵就坐在床邊,側過身,低頭俯視著他,以絕佳的比例打造出來的身軀逆著光,如神祗般,氣勢逼人。漆黑的左眼沉寂如潭,倒映著懷檁的臉——消瘦、脆弱,仿佛一顆易碎的水晶,一摔既碎,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表象,懷檁的堅毅似乎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根深蒂固,在曆經漫長的歲月和風雨的洗禮後,他褪去了所有的張狂,變得謙和、內斂,卻始終執著而堅定。
    他堅定的守護著這個國家,他是道義的衛士。
    而仁淵,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背叛了國家,背叛了道義,背叛了人類。
    他像獵豹一樣潛伏在人群中,隨時等待著奉上致命的一擊,或許,這並不是他的本性,隻是從他被植入儲有特製編碼的芯片開始,他所有的溫順和稚嫩就都被漂洗成了蒼白的灰,隨風而逝。
    仁淵低下頭,右眼的瞳孔緩緩轉動。金色的眼瞳下是一片薄如蟬翼的微型監視器,並附有攝錄的功能,當它小幅度的轉動時,表示它正在記錄下鏡頭前的一切。因為它的存在以犧牲晶體為代價,所以,這隻眼睛並沒有成像的功能,它所搜集的到的數據都被記錄在仁淵腦部的傳感器裏,想要看到裏麵的信息就必須將其取出,再放入電腦播放。
    也就是說,隻要遮住仁淵的左眼,他就什麼也‘看不見’,就像右眼失明的人一樣。
    懷檁突然覺得可笑:仁淵右眼‘失明’是唯一讓自己覺得他像人類的地方,而這所謂的失明卻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初次見麵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現在了腦海裏。在配備了世界頂尖器材的工作室裏,台上的白布被緩緩揭開,仁淵赤裸著完美的軀體出現在眾人眼前,他雙眼緊閉,黑色的長發在白色的枕頭上散開,像綻放至極盛的黑色玫瑰,臉頰處有部分人造皮膚破損,露出了泛著寒光的金屬部件,機器在嗡嗡聲中有條不紊的運轉。白光照在頭頂上,照得燈下的人,像薄紙般蒼白。
    唐瑉帶上護目鏡,站在工作台旁眯眼審視著台上的仁淵,隨即讚歎不已,站在一旁的ZM更是早已驚訝的長大了嘴,帶了一半的手套掛在手上,像一部喜劇電影裏的定格。
    兩個助手從機械室裏走出來,向懷檁遞上了護目鏡和手套,然後在工作台旁依次排放好工具。
    懷檁戴上護目鏡和手套,拿起手指大小的金屬激光切割器向工作台走去,將激光對準台上的軀體,慢慢的,胸口的位置被切割出一個整齊的矩形,唐瑉麻利地遞上鉗子,懷檁接過,用鉗子夾住切出的金屬塊,小心翼翼地將其拿起,電路從切口處暴露,看上去異常複雜。
    ZM站在工作台的另一側,不悅的驟起了眉。
    懷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手術台上的這部機器已經不是單用‘複雜’這個詞就能形容的了,它的每一個零件都由世界頂尖的電機工程專家製作和組裝,最令人駭然的是,沒有人知道它的設計是出自誰之手。雖然人類早在300多年前就開始了對人形機器人的研究,300年後的今天,更是已經能進行大規模的批量生產,而這些人型機器人的外表已經能做到和人類相差無幾。但是機器人,始終和人類是有差別的,隨然已經不甚明顯,但專業的機器人製作者還是能一眼將它們從人群中辨認出來。然而眼前的這部來自銀河聯盟總部的機器人,就算是經驗豐富的機器人專家也無法信心滿懷的說,自己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辨認出它是機器人。
    它是如此完美,以至於當銀河聯盟總部的人收到設計圖紙的時候,完全不知所措。
    相對的,完美的代價也是高昂的,它的成型曆經50年,各種大大小小的零件換了一個又一個,參與製作的機器人專家也換了一批又一批。
    隨著製作的進行,人們對設計者的敬畏和好奇都與日俱增。雖然銀河聯盟已經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有不少媒體從特殊渠道收到了相關信息,然後瘋狂的搜索著設計者的蹤跡。大篇大篇的報道將這個始終隱藏在幕後的人傳得神乎其神。最後,還是沒有人知道設計者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過,懷檁相信,設計者的真實身份遠比任何傳媒臆想的都要複雜。
    當時銀河聯盟裏的機器人製作權威——古藺老先生曾斷言——這個機器人身上所凝聚的科學技術超越了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至少50年,想要將其製作出來,隻有一個辦法——等,等到鑽孔機、齒鋸、磨砂機統統都被淘汰,等到更精妙的零件問世,等到人類的科技進入一個全新的紀元。
    能設計出這種機器人的,又怎麼會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50年後,在另一位機器人製作權威——古藺老先生的孫子古覃的帶領下,銀河聯盟機器人協會終於將其製作成型,並讓它以完美的形態站在世人麵前,整個世界都為之瘋狂。它是世界上唯一沒有編號的機器人,因為它的設計圖上寫有兩句話: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真的看到這個世界,所以,請用真的眼球為他做一雙眼睛,視神經的連接方式已附上
    這個孩子名叫’仁淵‘
    所以,它有一個人類的名字——仁淵
    即使在機器人製作水平已達致巔峰的今天,仁淵依然是最完美的,但是,各種紛爭也很快因它而起。一開始是圖紙的失蹤,那份來路不名,一直被保存在銀河聯盟總部大樓的圖紙,在仁淵被製作出來的第二天突然消失,緊接著是仁淵的所屬權問題,按道理來說它應該是屬於全人類的,任何一個星球的政府都沒有私自使用的權利,包括銀河聯盟總部,每一次使用都必須通過媒體向全世界做出詳細彙報,但是,人們到底應該用它來做什麼?對於政府來說,最好的使用方法莫過於’參與戰爭‘,即使在文明高度發展的今天,戰爭依舊是不變的話題,每個星球的政府都無不致力於發展軍事,而根據以古覃為首的製作團隊的報告,仁淵具有極強的攻擊力。所以,得到它,無異於得到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利器。
    這樣一部令人趨之若鶩的機器,各星球政府又怎麼會輕易將其拱手送於他人。既然無法通過正當的途徑獲得,那就隻有另辟蹊徑了,畢竟,在法律之外,自有一片‘天地’。
    很快,潛入聯盟總部與捉拿潛入者成了各星球的政府和銀河聯盟的官員每天都要麵對的問題,每天晚上,保衛人員的怒吼和追逐聲都會不定時上演,尖銳的警報聲成了附近居民最熟悉的聲音。
    防盜係統被破壞、電路被截斷、保險庫的大門被撬開。。。。越來越多的花樣讓聯盟總部的人不堪其擾,部分混亂甚至波及到了其它不相幹的部門,一時之間,整個總部都呈現出一副失控的狀態。看上去,就像一出鬧劇。在利益麵前,人類醜態畢露。
    最後,銀聯總部的官員們不得不做出了一個決定——終止仁淵的運作,將芯片從他體內取出並銷毀,讓他成為一堆單純的,沒有任何意義的人型金屬,然後浸泡在灌滿玻璃液體的巨大容器裏,送上太空軌道。除了古覃和少數相關人員外,沒有人知道它被送到了那裏,又如何讓它回到地球。
    人類不配擁有它,至少,在當時不配。
    五年後,古覃去世,漸漸的,當時參與製作的工作人員也相繼離世。
    越來越少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讓人類完全不知該如何麵對的機器人。
    仁淵,這個曾掀起千層巨浪的傳奇人型機器人就這樣逐漸被遺忘,人類為它的到來等待了整整50年,卻在它被製造出來的第三年,就將他徹底的封鎖,仍進了永遠漆黑,絕對寂靜的宇宙深處。人類甚至沒有機會看到他睜開眼,展示自己的威力,就不得不放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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