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第四十九章:高山流水容易別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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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格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朕這般器重他信任他,他竟然敢勾結江湖插朕一刀,擾的如今民心惶惶,惹了一大幫的江湖人盤踞紫京喊打喊殺蠱惑人心,這些朕尚可看在他過往立功無數的份上饒他一死,不料昨日竟出了如此精彩的一出戲,哼哼,朕的好臣子,居然隱瞞真實來曆欺君罔上!”皇帝不斷冷哼,盡量保持著冷靜,他是如此的器重董格,即便出了江湖這檔子事也沒下殺手,竟不想董粒棲並非董格親妹妹,而這封從董府書房搜出來的信上清楚的寫著董粒棲與董格的字麵交易,看過之後他隻覺十分心寒,董格一步步爬到一朝權臣這個位置隱瞞真實身份必是有所圖謀,可見野心之大。
“朕命你徹查董格真實身份,切不可走漏一絲風聲。”皇帝把密旨丟過去,左相連忙接過,連信一起收進了袖裏,盛怒中的皇帝並未看到左相微微發抖的手,轉而對青王道:“皇弟方才有何良策?說出來讓左相一並參考。”
青王一頭冷汗,哪有什麼良策,他剛才那是情急之下的反應,是慌不擇言想替董格求情,幸好被打斷,否則還不知會出什麼大亂子,連忙行禮道:“臣弟愚笨未能替皇兄分憂,應當請罪。”
皇上大手一揮,不耐煩道;“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左相與青王退出禦書房,董格兩眼死死盯著幻境裏的他們,正想偷看他們是否會有什麼交流時,幻境突然消失了,他下意識道:“怎麼沒了?”
扶挽音從椅子上站起來,錦緞隨著他的動作沿著身段鋪展而下,似流水一般優雅,“董大人是還沒看懂還是不死心?亦或者懷有一絲僥幸?”
“……”被一眼看穿心思的董格隻得無言。
“縱然你與他們二人交好,他們會看在這層關係上不給你雪上加霜,然而也因此關係,他們比皇帝更加震驚你的隱瞞,想要挖出你的身份的心有可能比皇帝還迫切,合作與利益雖然是最穩固的關係,但也是最脆弱的關係。”扶挽音淡淡一笑,道:“正因為你們私下有一層見不得光的合作,所以董大人你的隱瞞對於要做一件危險性十足的大事而言的他們,是冒不起的險,你想漁翁得利,他們何嚐不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言簡意賅,把其中厲害關係輕易挑出來,董格幾乎可以預算到今夜過後左相與青王會施展全部人脈調查他的身份,而一旦被查到的話……
“我部署的如此精密,怎麼會……”董格緊緊抓著桌角,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這一切打擊來的太突然,他自問之前所有部署都十分緊密,可誰想的到天衣無縫的計劃中會橫空出世一個扶挽音?
“為什麼?你為什麼?”董格抬起頭困惑的望著扶挽音,他好不容易扳倒了勒王,好不容易讓皇帝瓦解了覆玄軍,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為什麼扶挽音要毀了他?要把他逼到如此田地?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董格的視線炙熱而仇恨,扶挽音卻仿佛未見,徑自推開門,一陣夜風迫不及待送起了他身後的烏發,他緩緩一笑,道:“許是書房內空氣太過壓抑,董大人才如此暴躁,不如出去透透氣,換一番心情。”
話音飄散的這一瞬間,董格隻覺身體忽的一輕,渾身猶如被灌注了無盡的空氣,輕盈的飄了起來,隻是還沒來得及感受,雙腿就著地了,確切而言是著瓦片了,他環顧四周,此時夜已深濃,蒼穹之中疏星幾點,光芒淡淡,雖然站的不是很高,但他已許久沒離開董府,不免感歎紫京城夜景的美妙,若非被幾聲爆喝打破了寧靜,他也不會發現自己此刻正站在一間破舊的四合院屋頂,下麵亂糟糟堵著一群人,仔細看下,竟然是江湖中人。
“若再殺不進宮中,老子如此出的了這口惡氣?”
“我江湖武林被皇帝老兒設計殘殺到這般田地,斷不能輕易放過!就是拚了老子最後一口氣,也定要叫那昏君嚐嚐血流成河的滋味。”
“這段時日昏君殺了我們不少兄弟,大仇不報,有朝一日下了地獄可如何跟兄弟們交代?”
“必要攪的整個紫京大亂!”
“眾位英雄說的沒錯,此番我江湖武林落到如斯田地,各大掌門紛紛慘死,尤其是瀲碧派前一任掌門且疏棠,我等冤枉她以至於她慘死,大仇若不得報,我等還有何臉麵下九泉麵對她?我們要堅持到底!即便殺不了狗皇帝也要攪亂他的江山他的子民。”
“還有那條董格走狗,一定要將他五馬分屍,殺之而後快。”
一聲聲叫罵猶如宣誓,人群憤慨激昂,董格聽的心驚肉跳,自從江湖那一場大難過後,江湖人就大量盤踞在紫京,他雖然身在府中卻時有耳聞江湖與朝廷拚鬥的消息,他也曾想方設法令人暗中調查江湖人躲藏何處,沒想到躲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突然,他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如絲線一般遊入他耳中,捆綁著他跳動的心。
“不允許你們碰董格分毫!他的腦袋一定要是我秋如黛用斷裂的橫水劍親手砍下來,我要用他的血祭我師父……師父……在天之靈……”秋如黛捂麵痛苦,啜泣聲起起伏伏在破爛的四合院子裏淒涼的飄散,人群頓時靜了下來,個個麵帶愧色垂頭不語,若非他們被算計,包圍整座瀲碧山攻擊斂碧派,且疏棠一代美人怎會慘死?
下麵的人說什麼董格已經聽不進去了,他的腦海裏填滿了秋如黛的話,以及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的親妹妹視他為弑師仇人,恨他入骨,要親手砍了他的腦袋,他們之間結下了血海深仇,誤會高比紫京城牆,而他無法翻越。
“董大人可清楚了?除了聽從在下一切指令,董大人別無選擇,退後無路。”
直到身旁響起了清靈的聲音,董格才緩緩回過神,他迷茫而無助的抬起頭,眼底一片冷寂,是的,除了扶挽音,沒有人能夠讓秋如黛明白真相,除了扶挽音,沒有人能讓青王與左相在調查身份一事上茫茫找不到方向,除了扶挽音,沒人能在皇家的斷頭台上救下他,除了扶挽音,沒人能保住他身後那些清明王遺留的部下,除了扶挽音,沒人有能力停止噩夢再接連不斷層出不窮的發生。
然而除了扶挽音,這一切原本不會發生。
當在幻境裏看到皇帝授命左相調查他的身世,看到左相與青王私下交流的眼神時,董格就知道事情已經發展到自己無法控製的地步,但卻仍固執著不肯放棄,可就在剛才,他親耳聽到了秋如黛的話,親眼看到了秋如黛對他的深惡痛絕,心就在那一瞬之間,冷了。
“墨狐狸,你在搞什麼?讓本少等這麼久。”
夜空中忽然響起了妖嬈的聲音,像是古老的咒語,無端引的人心弦一顫,董格嚇了一大跳,待看見紫光在自己麵前幻化成人形時,當即大叫一聲節節後退,一屁股坐在了瓦片上。
因為屋頂被施了法,所以沒人看到他的狼狽,也沒人聽到他的慘叫,慕奈蘭白了他一眼,挑了縷紫發往左臉頰上掩了掩,正準備說話,就被扶挽音給搶先一步:“你的臉怎麼了?”
這都被你看到了?慕奈蘭狐疑的瞅著從來不愛蹙眉此時卻擰著眉的他,急忙伸手想用頭發掩住臉,夜風卻十分不配合,猛的一陣吹散了他似瀑布一般的紫發,十分媚麗勾魂,不湊巧的是,這張妖孽逼人的俊臉上出現了一道還鮮紅著的傷痕。
董格立馬看呆了,還記得曾在玉茫山下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十一少,也被他嚇唬過,眼下見他破了相自然頗為驚訝,瞪著眼睛猛看不眨。
“嗯?你是看見了?”慕奈蘭眯起桃花眼,眸光犀利似尖銳的小刀,出手極快要挖董格的眼睛,被扶挽音攔下後二話不說就炸了毛,“墨狐狸你背著本少又和誰好上了?本少今天一定要摳出這小子的雙眼!”
董格嚇的驚慌失色一動不敢動,驚恐的看著張牙舞爪的紫狐狸,額前冷汗一排齊下,他發誓絕對不是故意也不是有意要看慕奈蘭的,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
不知這麼被威脅著有多久,直到慕奈蘭被扶挽音攔腰半抱半推的帶走後,董格提起的心肝也還沒能全部放下,若說扶挽音手腕可怖殘冷無情聰慧無雙,令他自心底敬畏,但起碼人家生了一張溫柔又高雅的謫仙之顏,哪像這隻狐狸,渾身上下散發著近我者萬劫不複的架勢,他不僅不敢看一眼,更是聞聲而喪膽,哪裏還敢半點得罪?
“姓董的小子,你要膽敢宣揚本少毀容,本少就斷你四肢挖你五髒六腑,讓你生不如死躺在床上從此廢人一個,讓爛蟲爬滿你的臉,讓毒蠍刺遍你每一寸肌膚,讓……讓……讓……”
無數個讓,無數個恐怖的死法從空中某一處陸陸續續傳來,董格嚇的全神戒備,生怕那狐狸還沒走。
在這夏風呼嘯四下寂靜的夜裏,他獨自一人站在房頂上聽著院子下麵的人對他高聲辱罵,聽著空中已無人卻不間斷傳來的惡毒警告,想著左相與青王會徹底調查他的來曆,想著皇帝不會再對他有一絲憐惜,想著那些輔佐他十多年的部下,想著扶挽音這個近乎神一般強大又閻王一般狠辣的存在,他腦中一片混亂,頹然坐在了瓦上,四肢無力。
“到底是祖上無功德還是我董格命運多舛注定成就不了大事?”為何會招惹好比另外一個世界裏的慕奈蘭與扶挽音?董格痛苦的捂住了頭,任自己陷入頹廢中,待到天色暗的伸手不見五指,他才意識到自己身處屋頂,要怎麼下去?又要怎麼回到被官兵重重把守的董府?
天,這叫什麼事?為什麼扶挽音不把我弄回去再走!!董格豁然站起來無聲咆哮著,終於明白何為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當他快要抓狂時,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暗夜裏他完全看不清來人的麵孔,隻能牢牢攀附住來人的腰,免得掉下去。
到了董府後,暗士一把踹開董格,輕身一閃消失不見。
遠離紫京的樹林裏,慕奈蘭用手捂著左臉頰,風流多情的桃花眼流瀉出滿滿的委屈,亮比星辰,他越擋的緊月亮便越亮的惹人厭煩,扶挽音無奈的跟在後麵,雙眉微微擰著。
深夜裏的山道旁無一人,隻有無限延伸的青樹與漫漫入鼻的草香,清風緩緩揚起長發飄逸,錦緞蕩若漣漪,兩人一前一後,閑如散步。
“發生何事?”不緊不慢跟在後麵足足半個時辰的扶挽音身形一閃,擋住了前方人的去路。
慕奈蘭橫了他一眼,柔嫩的手在左臉頰上輕輕揉著,極其不情願道:“大半夜的難道你的眼睛與本少一樣在黑暗裏也可觀如白晝?”你是看的有多仔細?遮著藏著掩著都被你這雙火眼金睛給看穿!
扶挽音雙眉一挑表示不願回答,隻重複了剛才的話,慕奈蘭原本就委屈的臉瞬間拉的老長,恨不得殺到千白山去,廣袖一掃,取了片紫紗戴在了上去,擋住大半張臉,獨露出一雙令月黯然失色的桃花眼,他眨了兩下,興奮道:“怎麼樣?還看的到嗎?”
他對容貌的執著絕非一般人可比,扶挽音怔了怔,用玉扇去挑那層紫紗,被他拂開後忍不住朗聲笑氣,笑聲輕快而悠揚,綿延不絕,寂靜的山回蕩著他清風明月般的笑聲,夜景仿若蘇醒了一般,迎合著發出莎莎聲響。
“再笑本少現在就抓花你的臉。”這顯然是譏笑,是諷刺,是幸災樂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慕奈蘭咬牙切齒,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往大樹身上抵去。
一層紫紗隔住兩人的距離,溫熱而清晰的呼吸卻透過薄紗嗬在了對方的臉上,空氣頓時充滿了曖昧纏綿的氣息,兩人具是一驚,不動了。
“傾世禍水。”
“絕世妖孽。”
靜了半晌兩人同時開口,聲音在深夜裏有著莫名的心虛,慕奈蘭放開他,從懷裏取出一顆白色的丹藥遞了過去,道:“吃吧,吃了之後更美更妖孽。”
扶挽音不接,借著額前藍玲瓏之光打量他手裏的丹藥,看了一會問道:“這是?”
這是你不知道的東西,三界六道,碧落黃泉,掘地千尺僅此兩顆,遺世的時間無法以萬年千萬年來計算,你這小子怎麼會知道,慕奈蘭微抬下顎,媚眼輕佻,“自然是稀罕之物,本少怎會誆你?”
扶挽音慢悠悠瞟了他一眼,不動手接,無聲表示不稀罕,這般不識好歹立即就把慕奈蘭惹毛了,動手戳了他一下,譏諷道:“怎麼著?怕本少毒死你?良心不怎麼樣嘛,忘了那會魂魄離體是誰滿世界找你呢?”
扶挽音無言,慕奈蘭指著他的肩膀又戳上去,神情非一般輕蔑:“亂花山莊的弟子啊……一個頂一個的忘恩負義,你大師兄河沒過就要拆橋,你比他高明了可不止一丟丟哦墨狐狸,這河是不打算再過了麼?橋拆的這等爽快,委實麻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