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第四十九章:高山流水容易別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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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重重宮門,天網仙法,清風過,白雲散,明月滅,天地遠,回望高山流水當時碧落,萬裏銀河,天闕飛盡流年歲月,再轉眼,曉風殘月,烽煙狂烈,生死虛妄凝結成一曲腐朽的過往,悠悠揚揚的吟唱,她不知道為什麼腦中連連閃過陌生的完全接觸不到的那些風,那些雲,那些潔白,那些幻想,隻感受的到這座深沉又光亮的宮殿,這些寂靜又輕盈的空氣仿佛是駐紮在她靈魂深處最重要的一段時光。
但她忘記了,又或者她失去了。
天網內的那個人通體散著微弱的藍光,身型異常的纖瘦,淺藍色的輕紗一層又一層的裹在他單薄的身體上,不知他活了有多久,藍發拖在地上很遠很遠,隻能看到藍光在他身後無盡盛放,這些光應該是來自他的靈魂,你無法看清他的容貌,隻依稀可見他膚色雪白,有一雙似湖水一般微涼清澈的藍眸,額前鑲嵌著一朵仿似傾灑了半盞瓊露的藍色梅花印,他仿佛來自天堂與地獄之間,讓人懂得了什麼是驚心動魄。
他不如殘音樓中那位玉人一般高潔優雅,不可攀附,也沒有幽冥宮慕隱殿內的人妖媚入骨,顛倒眾生,亦非南墓皇朝中的男子那般美豔攝魂,超越性別,也無末雪樓內的人如描似削,氣韻如雪。
天網內的這個人,一身上下藍光淺淺,就像繁華散盡後的三千繁花,在迷霧裏起起落落,無法塵埃落定,他有一種聖潔的美,美到驚心動魄,像一縷魂,像一掬水,像一攏月,超越世間萬物,芸芸眾生。
兩人隔著十幾重殿門遙遙相望,鳳傾泠驀然窒息,宮殿裏的白色光芒仿若點亮了又一段重逢的年華,隻是歲月太遙遠,時光已觸手不及。
“你是誰?”
隻聽聲音傳來,不見天網內的人開口,但鳳傾泠知道是他的聲音,隻有這樣的人才配擁有這樣幹淨的聲音,她猛的回過神來,下意識用力握緊慕奈蘭的手,慕奈蘭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放心,挑了挑眉道:“淚朱砂。”
“是,慕隱。”淚朱砂頷首點頭,廣袖一掃,地上便多了許多慕奈蘭交代她帶來的東西。
“你是誰。”天網內的人異常執著,他不動也沒見他施法,地上的東西卻已原封不動的消失,鳳傾泠此時已沒有剛入殿那會心神不定,縱然天網內的人再美再驚豔,她又不是好色之人,且以往已有扶挽音慕奈蘭影碎詩等人給了她視覺緩衝,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人的清澈聖潔已超脫於三界之上,給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你會否關心的太多了?”慕奈蘭半眯桃花眼,他怎會沒注意到這人見了鳳傾泠之後異常的反應?
話音剛落一根鞭子橫空而降,帶著凜冽仙法直掃慕奈蘭而來,鳳傾泠反應極快,一把抓住鞭子冷冷一擲,道;“千白山那群人與你是何關係?”
“與他無關,千白山中有許多因墮入魔道而死在誅仙台上的仙魂,被剔了仙骨,保住了魂體,故而被囚山中。”慕奈蘭解釋道。
“以往你來此他們也是如此……”原來不過一群墮仙魂而已,鳳傾泠立即橫眉立目,“也如此動手動腳……摸你嗎?”
她凶神惡煞,慕奈蘭怎敢說以往確實是被摸了好幾下,隻得服軟說:“此人雖然被囚山中,但身份必定極其高貴,本少若是在此大開殺戒難免拂了他的麵子,忍一時之氣,方成心事。”
他沒正麵回答,也就是曾經被……占過便宜?鳳傾泠的臉陰沉到了極點,握劍的手指關節發白,慕奈蘭自然不敢招惹,卻聽天網內傳來聲音:“若想從本尊這拿走想要的東西,就按照本尊說的回答。”這位幽冥半隱不會無緣無故來此,上一次來就是從他手裏拿了東西。
莫非七百年前鳳想兮來過這?否則他怎會如此執著?慕奈蘭不禁懷疑,鳳傾泠望了他一眼,爽快答道:“鳳傾泠。”而後問他:“你要什麼?”
“一粒引魂珠和兩顆避三更。”慕奈蘭滿麵無奈,鳳傾泠佯裝未見,伸出手,“我已自報姓名,我們要的東西是一粒引魂珠和兩顆避三更。”
原本以為還要再費些唇舌的鳳傾泠似乎沒想到天網內的人當真會這麼大方,所以當碧色的引魂珠到手時她不禁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一絲小小的愧疚,
“你來自何處?”
天網內再次傳出聲音,鳳傾泠沒有回答,寒嵐島遠離三界六道,這是眾所周知的,她隻身在外仇家結了不少,怎還能牽連習寒弋?雖然不知天網內的人是何來曆?為何被困於此?但凡事小心為上。
慕奈蘭知她心有顧慮,解圍道:“她隨本少而來,自然是來自幽冥界。”
天網內的藍瞳始終未轉移視線,潔淨的聲音裏透著極其自然的不怒自威,“若有欺瞞,日後本尊必饒不了你。”
他被囚於天界千白山中,被困在這天網內一步踏不出,然而此刻卻沒有人敢輕視他這句不輕不重的警告。
慕奈蘭滿麵笑意,伸出手理所當然的討東西,“本少回答你了,避三更拿來。”
隨著他的聲音落地,鳳傾泠立即把視線盯準了天網,剛才引魂珠到手時她未見天網內的人有何動作,沒想到這次也一樣,通體呈白的避三更已到慕奈蘭手裏,但卻不見藍衣人動一下,難道……
“不必盯著他,他的修為已到隨心所欲的境界,隻要他想,無所不成。”慕奈蘭低聲解惑,,鳳傾泠聽罷不免又瞄了眼天網,道:“還有一顆未到手,他不問了,我們如何取?”
慕奈蘭把避三更和引魂珠都收進袖內,取下紫發上的玉簪,笑眯眯的蹭了蹭鳳傾泠,“你先到外麵去等本少,本少很快就出去。”
“要走一起走。”
全無商量的鳳傾泠連眉目也不曾動一下,慕奈蘭心頭一暖,垂眸緩緩勾唇而笑,山河阡陌刹那輕柔成河,他抬眸,溫柔勸道:“引魂珠與避三更乃稀罕之物,想要拿到手又不肯付出代價,世間哪有如此便宜之事?本少總不能讓他太過吃虧了,放心,他要的東西本少有的是。”
“既然如此你便給他吧,時辰不早了,我們應早些回去。”既然說的那麼輕鬆為何又要避開自己?敢情是騙上癮了?鳳傾泠冷哼了一聲。
她的脾氣一上來不亞於任何人,但若是讓她留下又難不保會鬧出什麼事,雖然這座宮殿是由無上修為所幻化而出,然而望舒劍乃上古神物,想要毀掉的話全力一試也很難說,慕奈蘭無奈至極,隻得想辦法騙她,不料鳳傾泠早有防備,直接問天網內的人,“你要什麼?”
“血。”
竟然如此老實直接!更要命的是不清不淡的聲音裏充滿了理所必然之意,慕奈蘭吃了一驚,偷偷拿眼瞅著鳳傾泠,不慎正瞅見暴風雨醞釀成熟。
“你到底是何妖物?竟要以人血續命!”乍聽那人要喝慕奈蘭的血,鳳傾泠猛的抽出被緊握的手,按在望舒劍上肅容待戰。
聽了她的話,天網內的人依然沒有絲毫情緒反應,一動也不動,唯獨那雙清澄的藍瞳瞬間空濛如灑細雨。
多少歲月逝水,時空變更,他從未有一日妄想過會再見她,卻也無時無刻不記著,而今,等來一句妖物?
妖物……
他不再說話,不知是否被這句妖物所刺激,但看千白山中的仙魂以他的名義胡作非為時他都不屑吭一聲,又怎會在意一句妖物?慕奈蘭一邊防著鳳傾泠手上的望舒劍,一邊觀察天網內的人,一時間針落有聲,直到淚朱砂提醒:“慕隱,還有一刻鍾時間。”
無欲殿乃天界禁地,千白山位於無欲殿內,自然有時限,眼看著再過一刻鍾就出不去了,慕奈蘭不得不妥協,“這次不準你用牙齒咬本少。”上回沒想周全,被……非禮了!
追風逐電間,鳳傾泠眼疾手快攔下了玉簪,且怒目而視,“做什麼?你當真要以血相喂嗎?避三更到底有何作用?不是拿了一顆了?”
頗像自盡的慕奈蘭無奈不已,又無法解釋那人要喝自己臉上的血,隻好以求饒的語氣道:“鳳娘子,一刻鍾很快就過去,你不想在這陪他站一整夜吧?本少隻需劃破臉喂他一點血,不會被吸幹的。”
竟然要喝臉上的血!豈非傷及容貌?他如此愛護自己的形象,怎肯……鳳傾泠這才明白還在幽冥宮時他為何會捧著自個的臉不罷手,原來早早做好了準備。
“那便喝我的血吧。”鳳傾泠搶過玉簪,既不想留在這站一夜,也不想讓慕奈蘭毀容。
她的爽快程度直令慕奈蘭咋舌,向來女子愛惜容貌,她這是……好吧,是自己愛惜過甚了。
她舉起玉簪說做就做,抵在臉蛋上用力一刺,慕奈蘭沒想到她這麼速度急忙攔下,卻已見了血,當即捧著她的臉心疼不已,想斥兩句又不忍心,想安撫又太生氣,最終皺著俊眉自己跟自己生氣。
“以後沒有本少的允許,你若再亂來就把你關在幽冥宮裏,本少親自看守。”慕奈蘭繃著臉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許多瓶子,溫柔的替她上藥,相當小題大做塗的滿滿的,“時間快到了不能再拖,本少不知他受過何等重創,但如今他隻有喝本少的血才能不耗損分毫功力保持容貌不衰。”
鳳傾泠沉默了,容貌長盛不衰唯有以美貌著名的狐狸才有此能力,她不是狐狸,代替不了慕奈蘭,但又不忍如此愛惜美貌的他自毀容貌,便道:“避三更有何作用,你不是有一顆了?為何還要受此委屈拿第二顆?”
“別說刺傷一點皮了,就是流一缸的血本少也必須拿到避三更。”慕奈蘭態度堅決,拔下另一根玉簪在左臉頰上劃開了一道口子,陰森森道:“喝吧,多喝一口本少多記一個人情。”
一刻鍾後,三人出了千白山,依舊淚朱砂打前陣,慕奈蘭做後盾,鳳傾泠走過刀山回望已消失的宮殿,心驀然一痛,這座荒涼而安靜的山就像那個人的藍瞳,纏繞著太多寂寞和歲月,她看不懂,卻能感受到。
千白山消散了幾百年來難得有的陌生聲音,陌生氣味後,天網內的人依舊靜靜站著,神色不換,不喜不悲,隻是這雙無波無瀾的眼眸再不複過往無盡歲月的安詳。
這一扇扇深遠到看不見盡頭的殿門,是一場不老不死的茫茫天地,空蕩寂寥的無欲殿,陰森可怖的千白山,重重宮門層層白光,隔絕的不止是兩個世界,還有一段無法再回望穿越的時空。
飛離了雲霧深深,看到了人間水墨山河,三人落在幽冥界外,此時天色已晚,人間一副入晚景象,夜風鑽進他們寬大的衣袖,獵獵作響。
慕奈蘭對離開千白山後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的鳳傾泠道:“是否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本少要去亂花山莊走一趟。”
鳳傾泠點了點頭便與淚朱砂進了幽冥界,複又回頭道:“天色不早,你早些回來吧。”
慕奈蘭笑著看她離開,眼底溫柔綿長,這一年的磕磕絆絆風風雨雨已經把鳳傾泠和他緊緊拴在了一條線上,且正慢慢的向彼此更親密的靠近,即使還將麵臨更凶猛的腥風血浪又如何?隻要身邊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