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第四十八章:青鋒遁入哪座淵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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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暖陽安詳,輕風微涼,雙朧城繁榮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頂素雅而不張揚的轎子,在街道上穿梭了一刻鍾,往城主氣派的府邸裏進了去。
路徑此地的百姓們無不停住相望,紛紛猜測這頂轎子裏坐著的人,若非達官貴人,城主府中怎會有這麼多人親自迎接?而那轎子直接就進了府中,從頭到尾都不見轎子裏的人露出麵容,百姓們見狀也隻好紛紛散開。
府內,一名暗士與一名中年男子先後到達一間布置風雅的書房,暗士態度恭敬的對書房內的扶挽音行了禮,而後頷首退出去,獨留中年男子在屋內。
“王爺,許久未見。”扶挽音頷首微笑,如水墨般的眸子大霧飄渺,瞬間便染了滿屋子的雍容華貴。
他玉容溫潤高雅,帶有絲絲冰涼的聲音如水沉靜,又偏柔和清幽,許久未見他的勒王竟被這日益變換的墨畫風華給奪去了心神,一時忘了回話。
他似乎一如往常站在那高不可攀的位置上,又似乎每一寸肌膚與氣度都在變化,尤其是那雙光芒熠熠又深沉漆黑的眸子,總有著一瞬而逝的盛世之光,在他麵前勒王逐漸感受到一股愈發強厚的君臣之勢,以及無法反抗的壓力。
勒王仿若失了魂般盯著他看,扶挽音也不介意,兀自斟茶,茶香沿著杯沿滾滾而出,帶起了絲絲縷縷迷霧般的煙氣彌漫在他如霧眸前,生了些許莫測之息。
一直盯著他看的勒王仿佛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鋒芒,當即挪開視線,欲說出口的話也立即警覺的吞了下去,不斷警告自己此人太危險,若要毫無保留,還得深思熟慮,可在扶挽音來此之前他已思考了整整數日,明明已下定了決心,偏偏人到了,他卻不敢如此敞開胸懷,何況,自己還有主動權麼?沒有。
靜坐到手中茶水涼透,勒王才漸漸靜了心,話在腦中仔細斟酌,問道:“小女已有許久未來,不知眼下如何?”
那次瓊雲樓頂的談話勒緲雲顯然是聽進去了,扶挽音抬了抬眼皮,“尚且度日。”
勒王猛的一驚,勒緲雲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不在亂花山莊了嗎?她去了哪?又是什麼身份?在皇宮中被火焰燃燒過後她的生活到底起了什麼變化?
“緲雲……”勒王漸漸紅了眼眶,他已有好久沒再見過勒緲雲,十分思念。
扶挽音適時移開視線,對他這份思女之情視若不見,淡淡道:“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火燒勒王府,府中無一人幸免,王爺若想再與七師妹相見,光天化日之下恐有不便。”
他的話勒王並未全然理解,卻聽的懂他要透漏給自己的令一層意思,當下有了幾分精神,一掃最開始的顧慮,起身對扶挽音行了一禮。
堂堂紫京皇族,能受他一禮的除去當朝天子,再無人了,扶挽音卻伸手客氣的將他扶起,恰是時候未讓他引身折了禮。
“從王府被燒直至今日,本王承蒙扶公子照應,在這府中得以逃過皇上追查,安全到如今,這一禮,本王當謝。”說罷,勒王硬是行了一禮,這一回扶挽音大方受了禮,一把虛扶,道:“雖然七師妹已不再居住亂花山莊,但往日情分尚在,在下何忍她太過傷心。”
一句話說的是情在禮,任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但勒王心知,扶挽音收留他並非純粹出自於與勒緲雲的師兄妹情誼,他發現自從自己住進這座府邸,所有飲食起居皆與身在王府時毫無差別,所有人對他畢恭畢敬,沒有半點失禮,然而他很快便察覺到這座一城之主的府邸就好比一座奢華而耀眼的天牢,外人看不到裏麵的他,他接觸不到外麵的世界,卻總是會有紫京及天下發生的最新消息準確無誤的傳進來,到他耳中。
最初他以為是偶然,漸漸的卻成了每一日必會發生之事,這些消息串聯出驚天的陰謀,如重磅投在他心口,令他再也無法就此安穩的待在府中,尤其是那日重見覆玄軍後,他便沒有一日平靜過,苦苦再三思索,他沒想到表示要與部下聯係的這個意思竟也意外得到了準許。
也便是從那一日開始,勒王領悟到了一些眉目,但也僅僅隻是一些眉目,他始終不明白扶挽音這般殷勤助他,所求為何?
“既然今日扶公子願來見本王,那本王明人不說暗話,皇上對本王不仁在先,把跟隨了本王數十年的部下連根拔起,殘忍手段令本王夜夜夢魘,寢食不安,本王立誓,必為九幽之下的他們討一口血債。”再多的顧慮也終抵不過這筆鮮明的血債,或許扶挽音另有目的不懷好意,但勒王很清楚,自己沒有選擇,從住進這座府邸開始。
勒王沒有想過,他的部下跟隨了他十幾二十年,有些甚至碌碌無名,皇帝是如何一個也不落下的查到?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把他逼到如今這步田地的人究竟是誰,當然,扶挽音更不會說,若不把人逼到如此地步,與皇帝與紫京江山有著至親血緣的勒王怎能拭滅心底殘留的最後一絲優柔寡斷,鐵下心來手足相殘?
若非是他提筆書信,將勒王黨羽一個一個提名,皇帝怎有機會將他們一個一個九族誅殺!
“這些消息在下得知時也十分惋惜,故替王爺將他們好生安葬,來日王爺有心,在下便派人領路。”相比勒王的沉痛,扶挽音則麵無異色,予他斟了杯熱茶。
得知他如此有心,勒王不勝感激,想起曾並肩作戰的將士們,仿佛一瞬間老卻年華,四十不惑,雙鬢竟隱隱泛白,他猶豫著開口:“本王仍是不得見光之身,眼下大仇未報,本王有何臉麵去灑一杯酒,扶公子,本王有一事相求。”
“王爺請說。”扶挽音淺淺一笑,明知對方會有何想法的他並不急於解難,而是以一個神聖者的姿態,讓對方明白他有求與他,而他要的,隻有他才能施舍,才給的起,除了他,沒人能幫助他。
勒王輕咳了一聲,道:“董格與本王在朝中暗鬥數年,一直頗得聖心,此次本王也萬料不到他會有此下場,但依皇上往日對他的信任,恐怕將有東山再起之嫌,對於他與江湖人勾結一事,本王想親自去紫京調查,不知扶公子可否助本王一臂之力?”
扶挽音聞言莞爾,陽光透過鏤空雕花窗灑在他的眼睫之上,熾熱的光芒仿佛要灼傷勒王的眼,以至於那一晃而過的神情也隨著一道墨光頃刻逝去。
墨光閃過眼前,勒王隻覺渾身一震,微有刺痛,隨即便覺麵部有些緊,低頭一看,這才發覺身體也起了很大的變化,原本身形結壯的他發現自己的腰粗了一圈,似乎也矮了不少。
扶挽音墨眸一挑,伸出纖長的十指輕輕動了動,一股琉璃樣的法光自他潔白的纖指上如線一般遊出。隨後勒王的左手多了一把刀,他有些為難道:“本王從不使刀,更不會用左手使,這……”
“這把刀具備一些較淺的法力,王爺盡可用左手使用,不會有任何差別,到紫京後自會有人替王爺安排住處。”扶挽音話音一落,便聽刀光離鞘的輕鳴在書房內輕繞。
勒王隨意使了幾招,此刀竟當真與劍無甚差別,且左手也如右手般靈活,這讓自小未以左手習過刀法的他大感神奇,隨即看了眼身前的公子,便覺不再有半分稀奇。
此人是為全天下敬仰的亂花二弟子,是新一代的武林盟主,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擁有多少不為旁人所知的靈力?這些勒王一無所知,他起手令刀歸鞘,道:“如此甚好,本王以這副新樣貌進京必會順利。”
扶挽音點了點頭,並不拆穿他進紫京的借口,兩人在屋內談了約莫半個時辰,隨後暗士在扶挽音的示意下請勒王坐上了他來時的那頂轎子,又派了幾名暗士隨從。
送走勒王,書房外的暗士即刻單膝下跪,道:“少主,紫京有變,董粒棲於董府前被董格親手殺害。”
一切盡在意料之中,扶挽音點了點頭,“通知雙朧城主今夜到亂花山莊見我。”
“是,少主。”暗士依然低著頭,等到一陣風過,他抬頭時眼前無人。
未時,扶挽音回到亂花山莊大殿,末雪空等人都已等候在此,見他回來紛紛起身,暮梓楓最先一個開口:“二師兄,怎麼辦?長劫無故失蹤,若落入邪人手中……”
“怎麼會無緣無故消失……”墨雲瑕亦愁眉苦臉,長劫有多重要她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自那次大戰後,亂花山莊未再有外人入侵,長劫的消失可以說是全無征兆,而且霜下宮仙法浩蕩,怎會……
扶挽音示意她們稍安勿躁,對末雪空道:“大師兄去霜下宮看過沒?”
“宮內並無打鬥痕跡,機關也沒被觸動,可見來人對霜下宮極其熟悉。”末雪空扶著清風錯點了點頭,昨天墨雲瑕來報後他立刻去了霜下宮,結果一籌莫展,霜下宮一切如常,唯獨長劫失蹤,詭異至極。
扶挽音轉了轉玉扇沒有表態,暮梓楓擰著眉道:“二師兄,梓楓想進去看看。”霜下宮設了機關,一旦有人進去必定觸動,而後亂花七大弟子每一棟樓都會有反映,但據墨雲瑕所說她當時在墨絡樓待的好好的,長劫丟失時並未感應到機關有變。
扶挽音點頭允許,一行五人轉過好幾座閣樓來到了霜下宮,此處是亂花山莊最隱蔽的地方,若無口訣絕看不見,除了亂花七大弟子,無人知道莊內存有霜下宮。
這裏仙氣繚繞,水霧縈牽,漫空閑散著千點萬點的柔光,如薄雲燦爍的星空,瑩亮而清澈,一眼望去如雲端之上的仙境,卻也隻是一片風景,肉眼完全看不出當中藏有玄機。
扶挽音廣袖一揮,一道墨光在眾人眼前一晃而過,化作點點煙氣散開,隨即幾人便見一座赤紅色的宮殿在水霧中顯了出來,漂浮半空之上,並無階梯。
幾人先後飛身而上,踏在薄雲之中染就滿身清亮,任流光四溢,仿若虛幻一般,末雪空啟動口訣,宮門迎著水霧而開,強勁的仙氣迫不及待迎麵掃來。
末雪空微微運功相抗,暮梓楓第一個跨進去,直奔宮殿深處,看到兩隻仙鶴中間的蓮台空無一物時,心情落到了極點,清風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輕身一躍上了蓮台,不知她喃喃了些什麼口語,幾人隻見仙鶴附在她耳旁低低長鳴了幾聲。
“如何?”末雪空問道,清風錯是仙人,自然能和仙鶴交流。
清風錯搖了搖頭,扶挽音一眼極快的掃過宮殿每一個角落,最終目光落到墨雲瑕身上,道:“五師妹昨日在墨絡樓休息,因何緣故發現長劫失蹤?”
他這一開口,幾人的視線一齊聚向了墨雲瑕,墨雲瑕老老實實道:“昨日我在頂樓俯瞰莊園,見大殿空無一人難免失落,便想來霜下宮看看那兩把斷掉的……”
說到這她猛的一激靈,急忙閃進側殿,出來時手裏抱著一個精致的匣子,裏麵正是兩把斷裂的封魂劍,連一絲殘留的法力也無,她鬆了口氣,繼續說:“我原是來看看封魂劍,剛打開殿門就發現長劫不在蓮台上,當時沒注意封魂劍是否還在,所幸未丟。”說著她輕輕的撫了撫斷裂的劍,感慨道:“同門十多年,分別時不曾見過一麵,轉眼也就隻剩下兩把斷劍了。”
看樣子她是要把劍收到墨絡樓去了,也罷,扶挽音沒有多言,當初之所以把劍收到霜下宮就是因為他相信那兩人有朝一日會回來。
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末雪空不適應霜下宮的仙氣,幾人便又匆匆離開到了引洛穀前,夏風吹來翻卷起他們的衣袂長發,少不得讓本就靜不下心的暮梓楓與墨雲瑕更加煩躁。
“我有話和你說。”清風錯看了看扶挽音,腳步虛浮的走遠了些,明知她想說什麼,扶挽音卻不得不跟去。
“我想見七生。”清風錯單刀直入,雖然臉色蒼白,瞳孔中卻依然有堅不可摧的神采,仿佛如今脆弱的隻不過是這具身軀。
扶挽音有些為難的看著她,浮七生早已無故消失,如同長劫失蹤一般,全無征兆。
“怎麼了?”見他如此神情,清風錯不禁緊張了起來,追問道:“可是七生的屍首出了什麼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