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第四十五章:妙曲金戈暗相惜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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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雲瑕雙頰緋紅險些落下淚來,西流宮的承諾就像一座偉岸的高山,可以阻擋一切未知的風雨,得君如此就算未來再多的腥風血雨,生若盡歡,死有何懼?可他此刻決然的選擇卻成了她最無法跨越的心理障礙,她不能拿他的性命做選擇,卻又不願就此放開他。
一時間,千般無可奈何無處說。
“縱使今日聖君要殺了我,我也絕不會有半點不甘心,更不會因此而懼怕,這些都是我該麵對的,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雲瑕,我不想放棄你,也不會放棄你。”西流宮輕輕撫過她緊蹙的眉心,溫柔的捋順她耳鬢的落發,一字一句慢慢道:“如果你為了害怕我出事就要逼迫我離開你,你不止負了我,也負了你自己,更愧對你二師兄的一番辛勞,他推翻正邪之道千千萬萬年來在眾人心底的隔閡,不顧忌會有多少人反對甚至否定我們的姻緣,親自將你托付於我,若我因為怕死怕流言蜚語而放棄你,我自問毫無顏麵跟他交代。”
扶挽音不畏末雪空強勢反對,更不介意魔界與亂花山莊的對立關係,親手將墨雲瑕帶到他身旁,這番膽量與大義讓他由衷佩服。
提及扶挽音墨雲瑕也忍不住動容,可卻不得不顧忌眼前橫著的阻攔,末雪空今日說過的話她很小心的分析過,卻不知是否關心則亂,魔界玄子素來不得末雪空的喜愛,無緣親近,縱然雙方關係非淺,卻始終隔了前世在輪回道前,有何深刻感情可言?到時候若是一語不合,以西流宮的忠心程度何嚐不是任末雪空宰割?
她的不安西流宮都明白,但這道坎兩人都必須邁過去,他一直都想去末雪樓,時刻都等著這一天,他從不敢想過敷衍,更未有過逃避的念頭,到了今時今刻反倒輕鬆了些。
“還記得你在南墓山被神秘人刺殺的事件嗎?”
墨雲瑕不知他為何突然轉移話題,但那日情景凶險萬分,她險些喪命於此,怎忘的了?“當時二師兄為了讓我安心,便令我來此親自看看,大約是知道你在這,不會有什麼危險,不料會發生這種事,為何突然提及?”
西流宮把她帶到一個大樹下,讓頭頂一片綠蔭擋去了火熱的陽光,才說:“上次魔界與幽冥界聯手密謀,妖界因此全軍覆沒,逃走的不過千人而已,絕無可能在明知我們有防備的前提下還回來南墓山,而那日襲擊你的百名神秘高手也並非妖界中人,身無妖氣更無人類的氣息,我原本還不解,但見那群高手看到塵寒出現後立即離開我便心有懷疑,由此可見,很可能妖皇已開始聯絡各方手下,準備東山再起,這段時間很關鍵,我不能擅自離開南墓山,你暫時留在這幫他們兩,等我回來,很快。”
聽了大半天終於知道他拐彎抹角是想幹嘛,墨雲瑕沉下臉來反駁,“既然很快,我同你一起回去,有他們倆守著一時半刻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西流宮料她有此一說,不答反倒失聲一笑,墨雲瑕見此愈發冷著臉,甩開他的手道:“既然你說妖皇預備東山再起,那麼我也該回亂花山莊找二師兄商量,告辭了。”
她誰走就立即走,西流宮笑著拉住她,這一天實在是他千年來笑的最多的一日,眼角眉梢皆有掩飾不住的疼愛,“我不過是讓你留下來幫我留意一會,又不是讓你一直在這不回亂花山莊?”
墨雲瑕沉默不語,西流宮輕輕一帶把她擁進懷裏,溫暖的手掌覆在她柔軟的腰肢上仿佛有什麼奇特的吸引力,使他半刻也不想鬆開,“雲瑕,我一定會回來的,妖皇複活一事絕非兒戲,若是處理不妥當到時三界會出現更大的混亂,比上一次凶猛百倍,你要為大局著想。”
雖然這不過是一個借口,墨雲瑕卻不知道該怎麼再拒絕,她知道西流宮這次去末雪樓要麵對的不僅僅是她的大師兄,還有屬於魔界的聖君,他的主人,這才是他真正需要麵對的最大阻礙,和交代。
那一段逝去七百年之久的光陰,是與她無關的,良久,墨雲瑕點了點頭,“如果半個時辰後你不回來,我一定會回去。”
兩人低聲又說了幾句話,就見言水宮和索細宮走過來,嘴裏斷斷續續不知道相互挖苦些什麼,尤其是索細宮,說到激動處總是偷襲言水宮,卻滿臉笑意。
“我要出去一趟,你們仔細盯著。”西流宮開口,言水宮看了看已晚的天色,問道:“去哪?”
“很快就回來。”西流宮簡單回答,把嘴賤的索細宮發配到山頂,“你到皇朝殿門口去看看有什麼動靜沒。”
索細宮點了點頭,囑了聲早點回來就晃著袖子往山頂走去,那模樣十分愜意,他一走言水宮立即蹙眉道:“聖君找你?還是扶挽音?”若不是墨雲瑕要留下,幹嘛把索細宮支開?
墨雲瑕不知道怎麼回答,西流宮也不吭聲,縱身一躍走的無影無蹤,原本要跟去的言水宮斟酌了會後悄悄歎了口氣,徑自走到不遠處靠著樹閉目休息,風一吹,落花洋洋灑灑落了他滿身。
亂花山莊中,弟子們聚在露傾閣外練習武藝,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將十多年內所學的所有演習一遍,為一年一度的亂花大會做準備,今年也不例外,縱使發生了很多不幸,也失去了許多師兄弟,但每年的這幾天他們都會格外精力充沛。
當藍色法光帶著一股魔氣降入末雪樓時,所有亂花弟子一致選擇了視而不見,魔界玄子已非初次大駕亂花山莊,在沒收到命令之前他們不會輕舉妄動,但每一次都會事先稟告二師兄。
扶挽音聽著並無過多反應,此事本在意料中,故雷打不動繼續握著竹簡看,看了好一會終於說了句話:“方才我沐浴休息時可有人來過?”
一旁的千葉像是一心隻注意著自家少主,所以一聽到問話立即就答:“三名暗士來過,屬下看少主在休息,便擅自領了消息令他們退下。”
扶挽音未接話,隻專心看著竹簡,千葉立即單膝下跪請罪,“屬下自作主張,請少主責罰。”
“明知會受斥責,又為何要去做?”扶挽音不緊不慢開口,也不扶他起來,雙目更不曾離開過竹簡上的內容,依然清雅雍容,語氣也與往常無甚差別,千葉卻更加恐慌,忙伏身待罪,不敢再說話。
就這麼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千葉一動不動,也不敢放鬆,扶挽音方才放下竹簡親手將他扶了起來,“可知錯在哪?”
千葉低頭,道:“屬下不該越俎代庖。”
扶挽音聞言起身出了樓外,此時天色已暗,晚空隻餘一輪皎月與殘音樓的玉澤之光相接,釋放出傲視蒼生之氣,一如此刻獨自站在蒼茫夜色下的他,萬千氣勢不如一襲孑然一身的墨衣,“你錯在跟隨我二十年,還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不過追根究底,還是我太過縱容你,才會養成你這麼大的膽子。”
語氣到了最後儼然陰沉,似一座巍峨之山壓來,千葉心頭一驚,再次重重跪了下去,“請少主降罪,千葉願領受各種責罰,望少主息怒。”
“他們三人來此彙報了何事,我要一字不漏的知道。”扶挽音背對他遙望明月,麵色安詳,聲音聽來也已無起伏,千葉卻仍然感受到一股不可阻擋的壓力圍繞在自己周身,他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一字不漏道:“南墓山那邊報來消息,已經按少主的吩咐動了手腳,以妖皇的能力足夠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去自如,魔界玄子也不會有察覺。”
那日派暗士圍殺墨雲瑕把魔界玄子都引到了山頂並纏了好一會,周圍布下的法網自然無人看守,若非一舉多得,纏住魔界玄子一時半會何須上百名暗士?扶挽音嗯了聲,千葉繼續彙報:“雙朧城來消息,勒王常與部下會麵,也都按照少主的意思安排他們在城主府邸相見,未引起任何懷疑,另外,勒王要求近日能與少主見一麵。”
勒王是聰明人,一點即透,扶挽音勾唇一笑,晚風拂過揚起他潑了墨一般的烏發,令一貫飄渺的謫仙氣質顯出了些許鬼魅的韻味,而他唇角那抹笑意也如夜下的月光一般,朦朧無溫,甚至寒冷。
許久不聽他開口,千葉立即把第三條消息彙報:“還有紫京來的消息,清王與左相頻頻出入董府,董格這幾日也已與所有舊部聯係,他們安插在紫京的兵馬約莫七萬,距離紫京較近的玄汶城中也有他們將近十萬的兵馬,守在大漠的鎮國將軍莫邊是左相的得意門生,那裏駐紮了三十萬大軍,據消息報來,已有十萬大軍喬裝擅離大漠,一切看起來都準備就緒,唯獨董格遲遲未下決心。”
知道這個消息後千葉憂喜雙彙,卻不敢在他麵前露出一絲慌張,扶挽音聽罷點了點頭,沒有絲毫反應,冷漠如聽他人之事,玄汶城荒無人煙,藏了十萬大軍也不會有人知道,董格這麼做顯然是被逼急了,他在紫京沒有立足之地,跳牆逼宮是遲早的事,是背水一戰,也是唯一的出路,一旦勝了,勒氏天下易姓,改朝換代彈指之間,但若敗了,完全可以借皇帝不得民心,動亂四起,令天下謠言遍布這個大義的說法掩蓋真實造反的理由,而且真正背負罪名的乃是清王與左相,並非他董格。
說到造反的借口,秋如黛何驟等人無非幫了青王一大忙,江湖慘遭屠戮殆盡,招惹天下悠悠口伐,不僅煽動了民心還引起動亂,有了個仁字當頭的理由,成了即是一代明君,敗了也不會遺留千古罵名,隻可惜,美夢做到最後也不過是董格手中一粒旗子罷了,真正得以坐擁江山的是誰,還待最後一刻揭曉。
而董格之所以遲遲未決定,隻因覺時機尚未成熟,他苦心輔佐皇帝這麼些年,隻等兩三年後羽翼豐滿局勢成熟,畢竟興兵造反危險重重,一旦皇帝調動紫京外的二十萬禁軍,他就等於跟時間賽跑,若能用七萬兵馬強行殺入宮中,即便玄汶城中的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那時莫邊的兵馬也該到了,足以抵擋被削弱實力的二十萬禁軍,如此,大局便定了,到時自認為可以登上高位的清王,已完全不在隱匿身後的董格費神的範圍內,也會有更多的人懂得審時度勢,向他靠攏。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運籌帷幄這麼多年,籌謀的倒是挺周密,扶挽音勾唇一笑,抬眼望向遠處的末雪樓,頭也不回道:“回去胤城,什麼時候懂得規矩了再回來。”
千葉沒有說話,沉默著起身關好殘音樓玉門,癡癡呆看了會後提步往莊外走去,翻身上馬消失在夜色裏。
“一路護他到胤城扶家。”
“是,少主。”一直藏在暗處的暗士聞言立即跟了上去。
扶挽音收回目光走向末雪樓,一襲墨衣盡隱深夜下,唯有額前的藍玲瓏千絲百縷清光萬丈,因為見他忙碌奔波,數日未寢,千葉才擅自做主攔下了暗士,這種心思他一直明白,才不得不把人送走,千葉隻是凡人,縱然武藝高強也不過凡胎,經不起任何一個妖魔伺機不軌,他很清楚自己未來的時間有多忙碌,無法把人帶在身邊,而沒有了他的殘音樓並非安全之地。
回去也好,如今的亂花山莊啊,還不如扶家安全。
末雪樓中,幾盞燭火將雕花窗台照亮,映出樓中氣勢洶洶的場麵,僵硬到了極點。
末雪空惡視西流宮,碧瞳裏怒火熊熊,語氣十分陰沉:“這是命令!”
“請聖君降罪。”西流宮依然跪在地上,冷硬的觸感使他一直保持著清醒。
“冥頑不靈!”耐著性子說了這麼多話的末雪空不料西流宮竟然這麼倔強,當下一掌揮出,將他重重打落到欄杆外,灑了滿地的鮮血。
“請聖君降罪。”西流宮扶著欄杆再次單膝跪下,從始至終沒抬頭看一眼惱怒的末雪空,任血不停的流出唇角也不去擦。
氣氛徹底降到了冰點,立場不同的兩人各自執著,無一方願意妥協,一個護師妹心切,一個為愛不肯服從,硬是將一場談判推到了無法商量的地步。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不是寧死也不肯屈服?”